沈北乔听见了，捏着汤匙的手一顿，腕间翡翠镯子随动作滑至手肘。
她瞧了一眼他，那一眼古井无波。
当作没听见一般，她继续捏着汤匙往口里送，灯光照射在她垂眸时微卷的睫毛。
江祁抬起了头，他的面色阴沉，锐利的目光没有扫向沈北乔脸上，而是停在了她的皓腕。
盯了一会儿，他开口，声音沙哑：“我这是养了个什么玩意儿，狗见我生气都知道多叫唤两声。”
汤匙碰到瓷碗发出轻响。
沈北乔抬眼时，眼中染上了点点暧昧，她唇瓣微启，声音像带着钩子，“江处长养的是娇娇的情人。”
她抬手用指尖抹去嘴角的并不存在的羹渍，“不比摇尾巴的畜生好多了？”
“情人就可以这般有恃无恐了？”江祁冷笑一声，指节叩了叩桌面，“明媒正娶的老婆休不了……”
沈北乔突然的起身打断了江祁的话。
她用她使过的碗，她用过的匙，一下一下的开始盛汤（空气）。
汤匙与碗沿相触时，发出风铃般的轻响。
江祁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微抿的唇角，一副乖顺的样子，眉间郁气竟不知不觉散了几分。
“怎么是有恃无恐？”似乎关乎到自己的命运，沈北乔的神情里才终于染上了一丝害怕。
她睫毛剧烈颤动两下，唇角微抖，音调却更加甜腻，“我这叫作恃宠而骄。”
她暂停盛汤的动作，将碗向着江祁的方向捧去，却因饭桌宽大，江祁又抱臂端坐没有抬手的意思，手中的碗悬在半空进退两难。
“真是气性大。”沈北乔呢喃一声，端着碗娉娉婷婷地绕过饭桌，高跟鞋在木质地板上敲出一下又一下的节奏。
她走到他身侧时，江祁终于还是抬头望她，似乎是闻到了她身上那股冷香，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将碗搁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她忽然弯腰，左手扶住他肩膀借力，朝他的脸探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她听见他呼吸骤然加重，笑了一下，沈北乔问：“香吗？这时如今最时兴的香膏，刚买上就用在今天了。”
“你可是第一个闻到它的男人。”
江祁盯着她眼底的笑意，忽然伸手扣住她后腰，将她猛地按在自己腿上，“除了我，难道还有几个男人等着闻？”
沈北乔咯咯的笑了，从桌上拿起碗，右手稳稳舀起一勺汤，递到他唇边。
“张嘴。”她的眼神落在江祁近在咫尺的眉睫，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
江祁一瞬不眨的盯着她，仿佛在审视什么，最后还是张开了口，吃了一满匙。
“恃宠而骄的东西……”他含糊地说。
尔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开口：“手上的镯子怎么换了个，我送的你看不上了？”
沈北乔面不改色，将碗放了下来。
回过头，她对江祁说道：“我自己去全玉轩买来的。”
她的手指插入他发间，下移，然后拨弄着他后颈的碎发，玉镯硌在江祁的后颈让他有点不舒服。
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动作，而是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不放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女人娇笑，脸上染上了绯红，说起来的话也已然是坠入情网的模样，“全玉轩的老板说，这镯子叫‘碧波沉’，戴上能镇住心浮气躁的男人。”
“哦？”江祁望向她，“难道是我？”
“自然是你。”她似乎有些羞恼，自己能拿香膏开玩笑，却是不许江祁装傻，“你看你，如今这碗汤喝了一口就开始扯东讲西，一点都不冷静。”
“我的下线就是在全玉轩那条街上被抓的。”他突然说，抬手把她摸向他发间的手扯下，轻而易举。
沈北乔愣了一下，半天才说道，“你是在怀疑我？”
她有些急了，“你你你……这同我有什么关系？我每次出门，你不都派人跟着了嘛。”
“我只是随口一说。”江祁的手抬起了揉了一下沈北乔的头，后者则顺势用另一只手勾住他脖子，将脸埋进他肩窝。
她闷闷地声音传来，“是不是从刚才抬眼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你就开始怀疑我了。”
男人沉默的姿态让空气愈发凝滞。
沈北乔又刻意放软语调说，“你刚才和你手下发火，我也害怕的呀。可是一个合格的情人，本就不应该管男人的事业。”
“你又做的事危险的事，我要乱打听，肯定会很快惹你生厌的……”
听到这，江祁突然轻笑，掌心贴着她后腰轻轻摩挲，那力道既像安抚又像禁锢，“不会。”
“那就……”
沈北乔的话音还没落下，江祁却猛地扣住她后颈，迫使她仰起脸，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他凝视着她眼底倒映着的晃动的灯光，拇指重重碾过她下唇：“只要你不背叛我，我自然不会厌弃你。”
沈北乔晃神了一秒，下一秒她就又如同没有骨头一般倒入了江祁的怀里。
她抬手，手虚虚的放在了江祁的后脖颈，这个脆弱的位置。
“我怎么会背叛你呢？”她的声音柔得像化不开的蜜糖，吐气如兰般喷洒在他喉间。
“我最珍贵的自己，都交给你了。”
暖黄灯光的照射下，两人的身影交叠，就如同世界上任何一对爱侣一般。
“cUt！”
随着沈北乔的这句台词落下，李默等了数十秒，才喊下了cUt。
他很惊诧，眼前这桌上的一场临时的、难度颇高的、自己随性出的一场考验，居然已经被江祁和沈北乔演出了一场成熟的戏出来。
作为阅人无数的老导演，他见过太多演员刻意营造的戏剧冲突，却从未见过如此浑然天成的对抗与纠缠。
而这份默契，就连老戏骨没磨合之前也未必能达成这种效果。
可来的路上他分明问过江祁，江祁只是看过沈北乔的电影，这次是他们的初见。
这真是初次合作的两个演员可以展现出来的吗？
江祁是视帝就不说了，可沈北乔分明还没有什么作品，对于李默来说，她甚至可以说是白纸一张啊？
做导演这么久，什么样的演员都见过的李默，有些怀疑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