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北乔面带微笑的听着，正在讲述的李默倒是有些吃惊。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倒是很淡定从容。
饭桌边试戏的演员不少，本就是为谈角色而来吃这顿饭的，但大多会现场备着剧本提供给演员或者发些资料让演员提前做足准备。
像自己这种随口编一段就让演员演的，李默还没听说过别人这么干过。
这不仅考验演员的临场发挥，更考验演员的创造力。
他自己心中也清楚，方才抛出的片段导引看起来信息充足。
但实际上——
没有固定的人物形象，只有笼统的人设。没有前情后事，只有单一的片段。
特务是什么立场的特务，情人是发展到哪个阶段的情人，目标又是什么身份的目标？
要以什么为这段戏的结局？
一概未提。
这些都要靠沈北乔自己去自行编撰出来，并且快速入戏。
而且他要施加的难度还不止于此。
李默又看向江祁，手掌转了转眼前的茶杯，笑道：“小江也准备十五分钟，给小沈搭个戏。”
顿了顿又说道，“你们俩各自准备各自的。”
江祁一愣，目光落在低头沉思的沈北乔身上，最后点了点头。
李默的手轻轻搭在桌上，手指轻点着桌面。
零沟通的对手戏意味着，即便沈北乔能在短时间内立住人设，若与江祁的演绎是错位的，最终呈现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李默之所以这般苛刻，不止因他对这部影片野心勃勃，所以对演员要求极高。
更因他留意到沈北乔今日的穿着。
仅凭一个吃饭地址，她便选择了与自己新戏风格高度契合的着装。
不管是工于心计还是出于礼节，都足以看出这个姑娘确实有几分机敏。
这身旗袍配合她姣好的面容，确实让李默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从她身上读到了旗袍美人的韵味，心底不自觉添了几分好感。
但正因有这一身“入戏”的行头，他才更想看看这姑娘是不是有真本事在身上。
若演的尚可，配上这身衣服，六分的出彩也能变成十分。
可若这身衣服在身，还演的不怎么样……
那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份机敏，不要也罢。
李默百转千回的心思，沈北乔自然不知道，她正全神贯注地思考着。
导演给的指引太过笼统。
对她来说，却不那么难。
因为看过《旗袍》，也知道女主江珊就是这个身份，自己完全可以用旗袍女主的形象作为参考去做设定。
但当李导又补充道，希望自己和江祁一起搭戏时，沈北乔瞬间就觉得压力倍增。
独角戏和对手戏是完全不一样的，独角戏是一人提着线操纵的木偶剧，节奏尽在掌控；可对手戏如同双人探戈，舞步对不上，马上就凌乱。
更何况李导连给他们沟通的机会都不给。
也就是说很可能沈北乔演一个万种风情的美女，结果江祁演的是个不解风情的“瞎子”，那不就只能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功夫。
所以沈北乔只得分神去思考这个江祁饰演的“目标”的人设。
不管怎么演绎，江祁得到的信息也是和自己一致的。
所以他也只能从李默的话里找戏演，否则就是连题目都没审对，但江祁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
李默话里最后提到，目标在得知下线暴露后的反应竟然是“暴怒”，还是当着“情人”的面。
而情报系统的高层官员深谙伪装之道，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功。
这个目标能够在公开场合表露这么激烈的情绪。
要不就是已经对自己饰演的“情人”起疑，要不就是行动系统那边的？毕竟他们更直接、更暴烈。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正在闭眼思考的江祁身上。
你会怎么演绎呢？
这两种演哪一种，全靠江祁的选择。
甚至，他也有可能出乎自己的意料，演出了第三种。
自己是见招拆招，还是先占据主动权，给他定下身份呢？
看等下的时机，沈北乔想，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只要最后能维持这段戏的节奏就好。
她和江祁本质是合作，不是竞争。
十五分钟转瞬即逝，李默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轻咳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轻咳，沈北乔侧头向闻妤问道：“闻妤姐，有没有带口红？”
“有的，有的。”闻妤的这十五分钟都是盯着茶沉默地过去的。
作为顶尖经纪人，她一步步往上爬的时候什么饭局没参加过，什么考验没见过。
但李默这次，却真的让她感受到了难。
既不能出声对李默的决定提出质疑，又不敢望向沈北乔让她受到影响，所以闻妤只能选择盯着茶，自己静心，却没有作用。
如今见沈北乔突然跟她说话，连忙从包里掏出几支口红。
这些口红都是不同的色号，她不是给自己准备的，而是习惯性带在身上，以便艺人有不时之需。
这下就用到了。
将口红递过去，闻妤担忧的看向沈北乔，沈北乔却回以她一个安抚性的目光。
这让闻妤盯茶静心都没有静下来的心莫名安定了下来。
沈北乔自和她共事以来，从来没有搞砸过什么，反而都完成的很好，不是吗？
“我准备好了，李导。”沈北乔接过口红，将它们放在了自己的包里，然后回头笑着看向李导。
“我也准备好了。”江祁跟着点头。
李默颔首，扫视了一下他们两个，然后道：“那就先站位吧。”
说罢，站起了身，招呼着闻妤一起，两个人站在桌旁不远处的屏风处了。
江祁也站起了身，他薄唇轻抿着，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移动到主位坐下。
沈北乔若有所思着，往左移了一个位置，坐在了主位的对面。
灯光之下，两人的目光相交之后，又分离。
江祁低下头。
沈北乔则端来一个碗，又拾起一个汤匙，俨然一副正在用餐的模样。
“好，action！”
见两人都定了下来，李默乐呵呵的喊了声action，又侧声跟闻妤说了什么，抱起手臂，开始看戏的模样。
随着开拍的指令下达，江祁一下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虽然他的头仍然低垂着，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他的呼吸变了，短促、剧烈，带着野兽般的嘶嘶声，每一口都像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