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波动。
“别说谎。”
“普通侦察兵,哪怕是尖子,也绝没有你这魄力和精准度。”
夏如棠抬起沾满泥浆的脸,汗水混着泥水从她线条利落的下巴滴落,砸在衣领上。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因为这句直击核心的问话而改变。
她只是用那双过于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空洞的眼睛回视着他。
“可以结束了吗?”
夏如棠的声音因为脱力和缺水而有些沙哑,但语调平稳,“我明天要去采购。”
龚峻定定地看了她几秒。
忽然,他朗声笑了起来。
“滚吧!”
夏如棠几乎是立刻转身。
根本就没多看他一眼。
龚峻看着她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才慢慢收敛了笑容。
他颇感兴趣地眯了眯眼,自言自语般低喃,“有点意思……”
“不错吧?”
龚峻侧头看去,只见周大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卷。
周大光双手背在身后,也望向夏如棠离开的方向。
龚峻问:“哪儿找来的这个怪胎啊?”
龚峻用下巴点了点夏如棠消失的方位,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奇,“你们炊事班现在招人的标准,是不是有点过于离谱了?”
周大光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白捡的。”
龚峻瞥他,“你在逗我吗?”
周大光这才叹了口气,“听玲子说,她是夏国强的女儿。”
龚峻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收敛,眉头微动,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呵,难怪……”
“虎父无犬女啊。”
“老夏能教出这样的女儿,不稀奇。”
但随即龚峻又嘶了一声,抬手摩挲着自己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不过,她这身体素质,这心理素质,也太逆天了。”
“老夏是厉害,可他那是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
“但夏如棠刚才那套动作,标准的像是用尺子量过,完全是……”
周大光打断他,“她那是强撑。”
说到这,周大光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她走到单杠那边的时候,腿就已经在打颤了。”
“刚刚射击打罐头的时候,举枪的那只手,小指抖得都快压不住了!”
周大光不赞同的瞪了龚峻一眼,“我说你小子能不能不要这么疯???”
“信任射击你也敢这么玩!”
“那他妈是动真格的子弹!”
“不是他娘的木棍!”
“你不要命啦?!”
“她今晚但凡要是手抖一下,偏上一寸,你小子现在还能站在这儿跟我臭屁?!”
龚峻被周大光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顶嘴。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夏如棠离开的方向,眼神深邃。
“老周。”
龚峻的声音低沉下来,“正因为是动真格的,才试得出来深浅。”
“她手抖是因为体力透支,但她的心没抖,她的眼神没抖。”
“特别是那扣扳机的那根手指,稳得像焊死的钢筋。”
龚峻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不是训练能练出来的。”
“这是见过血,在鬼门关前打过转的人,才有的定力。”
周大光愣了几秒,叼在嘴里的烟卷差点掉下来。
他赶紧用手接住,捏在指间。
龚峻看向周大光,“所以,你告诉我。”
“一个档案清清白白,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上哪儿来的这种超乎常人的定力?”
龚峻的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锐利。
周大光捏着烟卷,“你怀疑什么?”
“我怀疑,她应该是在哪个不对外挂牌的特殊单位受过训。”
龚峻用了比较模糊的说法。
但在场两人都心照不宣。
都知道指的是那些存在于传闻中,执行特殊任务的影子部队。
周大光沉默地吸了口早已熄灭的烟,半晌才吐出一口无形的浊气,“嗯,有这种可能。”
“老夏那个人,路子野,认识些大佬也不奇怪。”
“把他闺女送去那种地方摔打几年,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不过。”
周大光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而超然,“这事儿,说到底也不是你我该操心的。”
“军队的审查,不比别处,铁桶一块。”
“她既然能通过政审,分到咱们这儿,根子上就是清白的。”
“上面没明说,咱们就当不知道。”
“说的是。”龚峻表示同意,但眼神里的探究并未完全消散。
“但你小子!”
周大光猛地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火气又上来了。
他用烟卷虚点着龚峻的胸口,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龚峻脸上,“下次可不能再拿自己的小命去试探!”
“那是实弹!“
“不是他娘的过年放的炮仗!”
“你龚峻有几个脑袋够这么玩的?”
周大光不等龚峻反驳,继续连珠炮似的数落,“还有,你今晚这也太夸张了!”
“你自己掰着手指头算算。”
”负重障碍、极限体能、心理压迫,最后还来个信任射击!”
“这一套连招下来,就是你自己,能不能毫发无损地扛下来都两说!”
“你是怎么好意思一次又一次地往上加码的?”
周大光越说越气,声音里带上了真切的不满,“她就算再厉害,她好歹是个女兵!”
“身子骨还没完全长开呢!”
“才十几岁的小姑娘!”
“你看看你给人折腾的,泥里爬水里滚,最后还人拿枪指着你脑袋开枪……”
“你小子是把人当小日本整呢?”
“还是当国民党的俘虏审呢?”
“有这么训练的吗?!”
龚峻被周大光劈头盖脸一顿训,罕见地没有还嘴。
他只是抬手摸了摸鼻子,有些理亏地别开视线。
他知道老周说的是事实。
今晚的试探,确实过火了。
周大光最后瞪了龚峻一眼,把捏得皱巴巴的烟卷重新叼回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赶紧滚回去睡觉!”
“哎老班长,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啊?”
“明明是你特意让我去看她早晚加练的,故意让她引起我的注意。”
“现在我如你的意了,测试她的体能极限,你又心疼舍不得,难不成这坏人都让我做了。”
龚峻叫冤不迭,“老班长,你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