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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客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江先生离去的背影,也隔绝了陈敬德惨白的脸色。苏姚没有回头去看那位被吓破了胆的老院士,她只是站在窗边,看着那辆黑色的宾利汇入车流,消失在兰园门口。

这场交锋,短暂、无声,却比任何真刀真枪的搏杀都更凶险。对方的从容与狂妄,背后是经营了数十年的庞大势力。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暗中窥伺,而是选择直接掀开牌桌的一角,用赤裸裸的实力进行恫吓。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陈敬德的声音带着颤音,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苏姚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你们……要把兰园怎么样?”

苏姚转过身,脸上的锋芒已经尽数收敛,恢复了那种温和无害的模样。“陈爷爷,您是国家顶级的科学家,应该明白,有些能量,一旦被错误的公式引导,带来的不是进步,而是灾难。”

她没有解释更多,只是走过去,将陈敬德扶回椅子上,替他倒了杯已经凉了的茶。“您今天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那位江先生,只是一个对文化保护有热情的海外华人。而我,依旧是那个想为母亲故居做点事的研究员。”

陈敬德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旋涡中心,唯一的自保之道,就是闭嘴。

苏姚没有在待客室久留,她以需要继续查阅资料为由,回到了那间位于三楼的办公室。推开门,她没有开灯,只是走到窗边,俯瞰着整个兰园。

江先生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虽然昨夜的清算行动拔掉了他们一颗重要的棋子,但水面下的暗流却因此变得更加汹涌。对方已经亮明了车马,今晚子时,必然会有一场恶战。

她正思索着对策,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陈敬德的那个小李秘书。她端着一杯新泡的咖啡,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苏研究员,我看您办公室灯没开,以为您不在。陈院士让我给您送杯咖啡,提提神。”

苏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动声色。“谢谢。”

“不客气。”小李秘书放下咖啡,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状似闲聊地开口,“刚才那位江先生,真是气度不凡。我听说他名下的基金会,在国际生命科学领域非常有影响力,资助了全球好几个顶尖的实验室呢。”

苏姚端起咖啡,闻了闻香气,没有接话。

秘书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冷淡,继续用一种带着几分羡慕的语气说:“对了,苏研究员,刚刚陈院士的办公室来了另一位海外客人,说是江先生的朋友,也是那个基金会的代表。他中文说得可好了,人也特别谦和,想跟您聊聊关于您那个‘晚秋基金会’在盐碱地改良项目上的一些合作可能。”

又来一个。

苏姚心中冷笑,江家这是打定了主意,要用这种“文明”的方式,把手伸进兰园。他们很清楚,在陈敬德的地盘上,苏姚不可能用对付江城的手段,来对付这些西装革履的“慈善家”。

“我现在没时间。”苏姚直接拒绝。

“别啊,苏研究员。”秘书的语气有些急切,像是生怕怠慢了贵客,“那位史密斯先生,非常有诚意。陈院士也在,您就过去坐坐?说不定,还能为您的基金会拉来一大笔国际投资呢。”

史密斯。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顶着这样一个普通的名字,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国家顶级科研单位的核心地带。

苏姚放下咖啡杯,站起身。“带路吧。”

她倒要看看,这群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陈敬德的院长办公室,比刚才的待客室更宽敞明亮。墙上挂着各种奖状和合影,巨大的书柜里塞满了专业书籍。此刻,陈敬德正襟危坐,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客套笑容。

一个约莫四十岁,金发微卷,穿着合体蓝色西装的男人,正坐在他对面。他看到苏姚进来,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个极富亲和力的笑容,主动伸出手。

“苏小姐,你好,我是理查德·史密斯。很高兴认识你。”他的中文流利得惊人,几乎听不出任何口音。

“你好。”苏姚与他握了握手,一触即分。

“请坐,请坐。”陈敬德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招呼着。

史密斯没有立刻谈所谓的合作,而是对苏姚的“晚秋基金会”大加赞赏,从盐碱地改良的技术细节,聊到其背后深远的的社会意义,每一个点都说得极为精准,显然是做足了功课。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与刚才江先生那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截然不同。他就像一个真诚的、寻求合作的伙伴,让人很难生出恶感。

在长达十分钟的铺垫后,史密斯终于话锋一转。

“苏小姐,我们基金会一向致力于在全球范围内发掘和培养最顶尖的科研人才。”他看着苏姚,碧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诚恳,“我冒昧地打听了一下,得知您的弟弟,苏哲先生,是一位在数学和物理领域拥有超凡天赋的……奇才。”

苏姚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冷了下来。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苏哲。

“我们基金会旗下,拥有全球最顶尖的量子物理和生物信息学实验室。”史密斯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我们可以为苏哲先生提供上不封顶的科研经费,最先进的实验设备,以及绝对自由的研究环境。他不需要写任和报告,不需要应付任何考核,他只需要追寻自己的兴趣。我们真心希望能邀请他加入我们的‘雅典娜计划’,和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大脑一起,探索宇宙的终极奥秘。”

釜底抽薪。

这是一记阴狠至极的阴谋。他们不再使用暴力抢夺,而是用名利、用一个任何天才都无法拒绝的梦想,来挖她的墙角。并且,他们是通过陈敬德这个官方渠道提出的“邀请”,苏姚甚至无法用强硬的姿态直接拒绝。

一旦苏哲动心,她将瞬间陷入万劫不复的被动。一个被对方控制的苏哲,将成为悬在她头顶最锋利的一把剑。

陈敬德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看向苏姚,眼神里充满了询问。他虽然不知道苏哲是谁,但能让这个国际顶级基金会开出如此优渥的条件,必然是天才中的天才。

苏姚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她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史密斯先生,我弟弟还在上学,他年纪还小,恐怕承担不起这样重大的责任。”她用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委婉地回绝。

“天才,与年龄无关。”史密斯微笑着,寸步不让,“牛顿发现万有引力时,也才二十三岁。我们相信,苏哲先生的未来,不可限量。苏小姐,您作为他的姐姐,应该也希望看到他能在一个更广阔的平台上,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不是吗?”

这句话,直接将了苏姚一军。如果她再拒绝,就成了那个“阻碍弟弟前途”的自私姐姐。

苏姚笑了。她放下茶杯,看着史密斯,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温文尔雅的表象,直视他背后冰冷的意图。

“史密斯先生说得对。作为姐姐,我当然希望他好。”她话锋一转,“不过,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弟弟虽然年纪小,但很有主见。这样吧,我会把您的邀请转告给他。至于他如何选择,那是他自己的事。”

她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史密斯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知道,和这个女人交手,不能急于一时。

“当然。我们随时恭候苏哲先生的佳音。”他站起身,再次伸出手,“希望我们未来,能有合作的机会。”

“希望如此。”苏姚与他握手,笑容得体。

送走史密斯,陈敬德终于忍不住开口:“苏姚,你那个弟弟……真的……”

“陈爷爷。”苏姚打断了他,“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不相干的人,因为任何理由,踏进兰园半步。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的语气很轻,但陈敬德却听出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他看着眼前这个气场全开的年轻女子,最终只能颓然地点了点头。

离开兰园,坐上阿武开的车,苏姚的脸色才彻底沉了下来。

“大小姐,需要处理掉那个史密斯吗?”阿武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她眼中的寒意。

“不用。”苏姚摇了摇头,“打掉一个史密斯,还会有李密斯,王密斯。他们改变策略了。从强攻,变成了心战。”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苏哲的号码。

“姐。”

“刚才有人想挖你,开的条件不错。上不封顶的经费,全球顶尖的实验室。”苏姚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地址发我。”苏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要去?”

“去看看。知己知彼。”

苏姚笑了。她就知道,她的弟弟,不是温室里需要被保护的花朵,而是一把已经开锋的,能独立思考的利剑。

三天后,京城一家高档咖啡馆的僻静角落。

苏哲穿着一身干净的学生装,背着双肩包,看起来就像一个误入此地的高中生。他对面坐着的,正是史密斯派来的代表,一个同样金发碧眼,名叫汉斯的男人。

汉斯从一开始的轻视,到后来的惊讶,再到最后的震惊,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苏哲没有跟他谈钱,也没有谈待遇。他用一口比汉斯说得更地道的牛津腔英语,和他聊起了最新的弦理论,探讨了彭罗斯阶梯的悖论,甚至指出了他们基金会去年发表的一篇关于“生物能量场”论文中的三个逻辑漏洞。

两个小时后,汉斯带着满头冷汗,恭敬地将苏哲送出咖啡馆。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招募一个天才,而是在接受一位导师的面试。

回到胡同里的安全屋,苏哲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支小巧的录音笔,和一本写满了各种符号和单词的笔记本,交给了苏姚。

“姐,他们对‘生物能量场’和‘空间跃迁理论’非常感兴趣。这和我们林家秘密的研究方向,高度重合。”苏哲的表情很严肃,“我套了他们的话。他们的基金会,全名叫‘普罗米修斯国际生命科学基金会’,背后最大的资助方,是一家叫‘荆棘冠’的投资公司。我还拿到了他们‘雅典娜计划’里,三个核心科学家的名字和研究方向。”

苏-姚接过录音笔和笔记本,听着里面苏哲和汉斯条理清晰的对话,看着本子上苏哲记下的,对方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每一个关键信息,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

“他们不是科学家。”苏哲做出了最后的结论,“他们是强盗。他们不创造知识,只掠夺知识,以及能创造知识的人。”

苏-姚将笔记本上的信息拍下来,立刻发给了霍启东。“帮我查这家‘荆棘冠’投资公司,我要它的全部黑料,特别是和香港王家的关系。”

然后,她对苏哲说:“做得很好。接下来,继续和他们接触。”

苏哲有些不解。

“告诉他们,你对他们的实验室非常动心。”苏姚的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但是,你的研究,离不开一种非常特殊的‘催化剂’。而这种‘催化剂’的配方,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并且,它的原材料,都来自京城一家不对外开放的私人会所——‘一园’。”

她要将计就计,把这群强盗的目光,从苏哲身上,引到她为他们准备好的,另一个方向上去。

就在这时,霍启东的电话打了过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玩味。

“有意思了。苏姚,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别卖关子。”

“这家‘普罗米修斯基金会’,明面上的股东结构很干净。但我顺着‘荆棘冠’的资金流向往上查,发现他们最大的金主,和香港的王家,关系匪c浅。准确地说,是王振邦的堂弟,王振国。”

王家。

这个在霍启东口中,与她母亲苏晚秋的死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家族,终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浮上了水面。

苏姚握着电话,看着窗外已经开始西沉的太阳,眼神变得幽深。

江家,王家,荆棘兄弟会……所有牛鬼蛇神,都闻着血腥味凑了过来。

这盘棋,越来越热闹了。

王振国。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姚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圈复杂的涟漪。香港王家,母亲的死,如今又和觊觎“神之遗产”的“荆棘兄弟会”牵扯在一起。原本看似独立的几条线索,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扭结到了一处。

车厢内的空气有些凝滞。阿武从后视镜里看着苏姚变幻莫测的神情,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能感觉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霍启东,”苏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江家和王家,之前有过接触吗?”

“没有。”霍启东的回答很肯定,“我查了江城回国后的所有通讯记录和密会对象,都没有发现王家的影子。他们像是两条在不同深海活动的鲨鱼,虽然目标都是同一片渔场,但彼此之间,似乎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那就让他们知道。”苏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

“你想……驱虎吞狼?”霍启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一山不容二虎。江家是亡命之徒,行事狠辣直接;王家背后的‘荆棘兄弟会’,则更擅长伪装和渗透,喜欢用‘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这两种风格,天生就是死对头。我不介意,给他们搭个台子,让他们好好唱一出戏。”

“怎么做?”

“江城不是失踪了吗?”苏姚的目光望向窗外,看着那些在暮色中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我想,他现在一定像只受伤的野狗,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边舔舐伤口,一边寻找着翻盘的机会。我们得给他送点‘补品’过去。”

结束了与霍启东的通话,苏姚立刻联系了身在安全屋的忠叔。

半小时后,胡同深处的小院里,一场核心会议正在进行。

苏姚,忠叔,阿武,苏哲四人围坐在八仙桌旁。桌上没有茶水,只有一张巨大的北京地图,以及苏哲从史密斯代表那里套来的所有情报。

“忠叔,守护者一脉,对香港王家了解多少?”苏姚开门见山。

忠叔苍老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一种混杂着厌恶与警惕的神情。“王家……一群靠着倒卖国宝起家的鬣狗。当年林家还在京城时,他们只是跟在江家屁股后面捡些残羹冷炙的小角色。没想到六十年过去,竟然也坐大成势了。”

“他们和‘荆棘兄弟会’是什么关系?”

“这个组织,我们也是第一次听说。”忠叔摇了摇头,“但从他们的行事风格来看,比江家更难对付。江家要的是‘遗产’本身,而这群人,似乎更看重能解开‘遗产’的‘钥匙’——也就是苏哲少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哲身上。

苏哲依旧平静,他只是指着桌上的资料说:“他们对我的大脑活动模式很感兴趣,汉斯在对话中,三次试图引导我讨论关于‘超维感知’和‘信息直觉’的话题。他们的目的,可能不只是让我为他们工作,而是想……解剖我。”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云淡风轻,却让在场除了苏姚之外的两个男人,后背同时升起一股寒意。

“他们不会有这个机会的。”苏姚的声音冷得像冰。她看向阿武,“我们昨晚抓到的那个江家的活口,处理掉了吗?”

“还没有。”阿武回答,“按照您的吩咐,留着还有用。”

“很好。”苏姚的目光回到地图上,“阿武,我要你安排一场‘意外’。让这个活口,‘侥幸’逃脱。但在他逃走之前,要让他‘无意中’听到一些东西。”

“听到什么?”

“就让他听到,我们截获了‘荆棘兄弟会’的内部通讯。”苏姚的思路清晰无比,“通讯内容是:‘雅典娜计划’进展顺利,已经成功接触到‘钥匙’的持有者(苏哲)。下一步,是诱导‘钥匙’持有者,让他相信,开启‘归墟’,需要一件林家遗失的信物。而这件信物,很可能就在江家手里。我们将坐山观虎斗,等林家后人和江家拼个两败俱伤,再出来收拾残局。”

忠叔和阿武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步棋,太毒了。

这是一个凭空捏造出来的,却又无比符合逻辑的阴谋。它精准地抓住了江城现在所有的痛点:

第一,他不知道“荆棘兄弟会”的存在,这会让他产生巨大的危机感。

第二,他不知道苏哲已经破解了星图和地脉图,这个“信物”的说法,会让他误以为自己手上还握有翻盘的筹码。

第三,这会让他把所有的仇恨和注意力,都从苏姚身上,转移到这个新出现的,想要“黄雀在后”的“荆棘兄弟会”身上。

“大小姐,如果江城信了,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寻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信物’,或者,直接去找‘荆棘兄弟会’的麻烦。”阿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他会的。”苏姚的目光落在地图上,江家抛出的那七个“龙脉节点”上,“一个赌徒,在输光了所有筹码之后,只要看到一丝翻本的希望,哪怕是镜花水月,他也会扑上去。”

“那件所谓的‘信物’,我们把它设定成什么?”忠叔问道。

苏姚的目光,落在了苏哲手腕上的一块电子表上,那是她前几天刚给他买的,有简单的计算和储存功能。

“就说,是林家当年打造的一对‘阴阳鱼’玉佩。阳佩,就是我外公留下的‘琉璃心’。而阴佩,则是一块可以储存和读取复杂信息的‘墨玉’,上面刻着星图的后半部分。当年林、江两家争斗,这块阴佩被江家夺走,从此下落不明。”

这个设定,天衣无缝。它解释了为什么江家也知道藏书楼的秘密,又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一直无法成功。

“江城为了自证,或者为了和苏哲‘合作’,一定会把他知道的所有关于江家和这块‘阴佩’的秘密,都吐出来。”苏姚做出了最后的总结,“我要他,把江家六十年的老底,都亲自送到我们面前。”

计划定下,阿武立刻去执行。

当天深夜,京城南郊的一处秘密关押点,一场“意外”的停电和骚乱发生了。一名被认为已经毫无价值的江家俘虏,在混乱中,撞开了一名看守,消失在夜色里。

两个小时后,京城某处地下停车场。

一辆蒙着厚厚灰尘的面包车里,失踪了近两天的江城,正双眼通红地盯着手里的一个卫星电话。他的模样狼狈不堪,曾经的斯文俊朗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困兽般的凶狠。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正是那名“逃脱”的俘虏。

“……老板,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那个女人身边的人说的!有个叫‘荆棘兄弟会’的组织,他们……他们把我们当枪使!”

江城听完手下断断续续的汇报,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荆棘兄弟会……王家……好,好一个王振国!”他咬牙切齿,眼中喷出怒火。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败得这么惨,原来一直有一只黄雀,藏在自己身后。

“阴佩……墨玉……”他喃喃自语,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狂热。他想起家族的秘闻中,的确提到过,当年从林家抢来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但后来在逃亡海外的途中遗失了。难道,就是这块玉佩?

这个念头,像一剂强心针,瞬间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只要找到阴佩,他就能以此为筹码,和那个叫苏哲的天才少年合作。只要能打开“神之遗产”,他就能将功补过,东山再起!

“去查!动用所有关系,给我查那个‘荆棘兄弟会’在北京的所有据点!还有那个史密斯,我要他死!”江城对着电话低吼。

一场由苏姚亲手点燃的,黑狗互咬的戏码,正式拉开了序幕。

接下来的两天,京城的地下世界,暗流涌动。

几处被怀疑是“荆棘兄弟会”外围安全屋的地点,遭到了不明身份人员的暴力袭击。虽然没有造成核心人员伤亡,但几次交火,都留下了弹壳和血迹。

而王家那边,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伙不知名的疯狗给盯上了。一场由“荆棘冠”公司发起的,针对“江氏海外集团”的金融狙击,悄无声息地在全球几大资本市场同时展开。

两股势力,在苏姚的巧妙引导下,陷入了一场莫名其妙,却又不死不休的互相消耗之中。

而苏姚,则利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做着最后的准备。

子时的前一天。

兰园,三楼办公室。

苏姚正对着那份从地下档案室里找到的“绝密”工程日志,与苏哲进行着最后的推演。

“姐,我基本可以确定了。这个所谓的‘异常地热源’,就是一个能量体。林家的藏书楼,与其说是建在它上面,不如说是为了‘镇住’它而修建的一个‘封印’。而那六个龙脉节点,就是这个封印的‘泄压阀’。”

苏哲指着地脉图,“当星辰到达特定位置时,能量体活动会达到顶峰。这个时候,必须同时‘打开’六个泄压阀,将多余的能量引导出去,才能安全地开启位于‘归墟’中心的主入口。否则,能量失控,整个兰园,甚至方圆数公里,都会被瞬间夷为平地。”

苏姚听得心惊肉跳。她没想到,这下面埋着的,竟然是一颗定时炸弹。

“江家和‘荆棘兄弟会’,他们知道这一点吗?”

“江家应该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有宝藏,不知道有炸弹。但‘荆棘兄弟会’,”苏哲的表情凝重起来,“从他们对‘生物能量场’的研究来看,他们很可能知道。甚至,他们想要的,就是能量失控后,那种最原始、最纯粹的能量爆发。”

苏姚瞬间明白了。

“荆棘兄弟会”这群疯子,他们是想引爆这颗炸弹!

就在这时,阿武的加密电话打了进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大小姐,情况有变。我们的人发现,江城和王家的人,在玄元观附近,发生了大规模火拼。双方都损失惨重。但是……”

“但是什么?”

“我们安插在江城身边的人传来消息。江城在火拼中,从王家一个头目身上,抢到了一个盒子。他说,他找到‘阴佩’了。”

苏-姚和苏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错愕。

假的“阴佩”,竟然真的出现了?

“那是什么东西?”

“是一块黑色的,类似硬盘的东西,上面刻着和‘琉璃心’上相似的符号。江城欣喜若狂,他已经单方面联系了史密斯,说要用‘阴佩’,交换与苏哲少爷合作的机会。”

苏姚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她精心导演的一出戏,竟然因为一个意外出现的道具,演变成了一场连她都无法预料的失控大戏。

王家手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块东西?

江城拿到了这块“阴佩”,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他会相信这是真的,然后傻乎乎地去找史密斯合作,还是会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人耍了?

所有的计划,在这一刻,都因为这个意外的变数,变得岌岌可危。

“姐,”苏哲忽然开口,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或许,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怎么说?”

“让江城和史密斯见面。地点,我们来定。时间,就在今晚子时。地点,就在兰园。”

苏哲的提议,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阿武第一个提出反对:“不行!大小姐,这太冒险了!把两伙最危险的敌人都引到兰园,还是在子时这个最关键的时刻,万一失控……”

“不会失控的。”苏哲打断了他,语气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姐,你想,现在对我们最有利的局面是什么?”

苏姚看着弟弟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瞬间领悟了他的思路。“是让他们三方,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彻底对上。而我们,做那个最后的渔翁。”

她原本的计划,是让江、王两家在外面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则趁机进入兰园,开启秘密。但现在,一个假的“阴佩”,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也提供了另一种可能。

“江城拿到了‘阴佩’,他现在是惊弓之鸟,谁也不信。他联系史密斯,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是试探和炫耀。他想证明,自己手上还有王牌。”苏姚顺着苏哲的思路往下推演,“而史密斯那边,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你。他们不在乎‘阴佩’是真是假,他们只想把你弄到手。所以,他们一定会答应见面。”

“没错。”苏哲点头,“所以,我们可以通过江城,向史密斯传递一个信息:你想通了,决定接受他们的‘邀请’,但前提是,他们必须带着足够的诚意——也就是那块‘阴佩’,和你当面交易。并且,为了表示你的决心,你可以带他们进入一个他们一直想进,却进不去的地方。”

“兰园。”苏姚接过了话。

这个计划,疯狂,大胆,却又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对于江城来说,这是他唯一能接触到苏哲,并验证“阴佩”真伪的机会。

对于史密斯来说,这是他们兵不血刃,就能将苏哲和兰园一并收入囊中的最佳捷径。

他们都没有理由拒绝。

“阿武,用我们的渠道,替江城向史密斯传话。”苏姚立刻做出决断,“告诉史密斯,苏哲愿意见他。时间,今晚亥时末(晚上十一点前)。地点,兰园西门。苏哲会亲自带他进来。作为交换,他必须带来那块从江城手里拿到的‘阴佩’。”

“那江城呢?”阿武问道。

“把他晾在一边。”苏姚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他会来的。一个被夺走了最后希望的赌徒,一定会发疯。他会带着他所有剩下的人,在子时,冲击兰园。他要的不是合作,是毁灭。”

阿武深吸一口气,他终于明白了整个计划的全貌。

这是一场连环计。

第一环,让江、王两家狗咬狗。

第二环,利用假的“阴佩”,将王家(史密斯)骗进兰园。

第三环,利用王家的入局,彻底激怒被排除在外的江城,逼他发动自杀式的攻击。

最终,在子时,在兰园,让这两股最强大的敌人,在能量爆发的中心点,来一场最华丽的自爆。

“通知霍启东和忠叔。”苏姚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今晚,我们不进兰园。我们的人,全部撤到外围。封锁所有交通,切断所有信号。今晚的兰园,要变成一座真正的孤岛。我们不当渔翁,我们当观众。”

她看着地图上兰园的位置,那里,即将成为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

夜,深沉如墨。

距离子时还有两个小时。

兰园西侧一处不起眼的侧门,一辆黑色的防弹辉腾悄无声息地滑到门前。车门打开,史密斯在一队身材高大的保镖簇拥下走了下来。他今晚换下了一身儒雅的西装,穿上了一套黑色的战术风衣,金丝眼镜后的蓝色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侧门“吱呀”一声打开,苏哲一个人,背着双肩包,静静地站在门内。

“苏哲先生,你比我想象的,更加守时。”史密斯微笑着,示意手下将一个金属手提箱递了过去,“你要的东西。”

苏哲接过箱子,打开。里面,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质地非玉非石的“墨玉”,正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衬垫上。上面确实刻着一些与“琉璃心”风格相似,但更加复杂的纹路。

“是假的。”苏哲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箱子。

史密斯的笑容僵了一下。

“用现代高分子材料混合金属粉末压制而成,上面的刻痕是激光雕刻。仿得很用心,但能量场频率不对。”苏哲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史密斯看着他,忽然笑了。“苏哲先生,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没错,它是假的。但我们对你的兴趣,是真的。”他张开双臂,“现在,可以带我们进去了吗?去看看那个传说中的‘归墟’。”

苏哲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向园内深处走去。

史密斯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带着他的人,紧随其后。他相信,只要进了兰园,这个天才少年,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一行人穿过幽静的园林,很快就来到了那片被水泥封死的核心区域。

“就是这里。”苏哲停下脚步,指着脚下灰白色的地面。

“入口呢?”史密斯问道。

“入口,在下面。需要‘天时’才能开启。”苏哲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还有,一个小时。”

史密斯点了点头,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四名保镖立刻分散开来,占据了四周的有利地形,手中的武器也解除了保险。气氛,在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史密斯走到苏哲身边,用一种欣赏的语气说:“苏哲先生,你知道吗,为了邀请你,我们甚至放弃了与江家的合作。他手上,也有一张关于这里的地图,虽然不完整,但很有价值。”

“是吗?”苏哲的目光,望向远处黑暗的树林,似乎对史密斯的话并不在意。

“当然。不过现在看来,我们不再需要他了。”史密斯笑了笑,“一个失败者,没有任何价值。”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一声凄厉的警报声,划破了兰园的宁静。

紧接着,东门的方向,传来了爆炸声和激烈的交火声。

史密斯的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一名保镖的耳麦里传来急促的报告声:“老板!我们被包围了!一群疯子,正在从东门强攻!火力很猛!”

“江城!”史密斯瞬间就明白了。他被耍了!这是个圈套!那个叫苏姚的女人,把他们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保护苏哲先生!撤退!”史密斯当机立断。

然而,已经晚了。

西面、北面,几乎是同时,也响起了爆炸和枪声。整个兰园,像一个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沸腾。江城,竟然丧心病狂到,集结了所有残余力量,从四面八方同时发动了强攻。

“老板!我们出不去了!所有出口都被堵死了!”

史密斯脸色铁青,他看着身边依旧一脸平静的苏哲,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是你!是你姐姐干的!”他一把抓住苏哲的衣领,眼中满是怒火。

苏哲没有反抗,他只是抬起头,看着史密斯,平静地问:“你不好奇吗?为什么一个假的‘阴佩’,能让江城这么疯狂?”

史密斯愣住了。

“因为,那块‘阴佩’,是我通过你们的人,‘不小心’透露给他的。我告诉他,那上面,有解除‘神之遗产’能量限制的密匙。”苏哲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史密斯心上。

史密斯彻底呆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他自以为是猎人,却没想到,自己追捕的“兔子”,竟然是另一只猎人伪装的。

枪声越来越近,江城的人马和史密斯的保镖,已经在园林里短兵相接。火光,惨叫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苏哲手腕上的电子表,发出“嘀”的一声轻响。

子时已至。

他挣脱史密斯的手,从背包里拿出了那块真正的“琉璃心”。

几乎就在同时,整个兰园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来自地底深处的悸动,传到了每个人的脚下。

脚下那片巨大的水泥封层,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裂缝。丝丝缕缕的,带着淡蓝色光晕的能量,从裂缝中逸散出来,在空气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能量……这是纯粹的能量!”史密斯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的惊恐被一种狂热的痴迷所取代,“神迹!这是神迹!”

“轰——!”

一声巨响,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处假山,被一枚火箭弹击中,轰然倒塌。江城带着几个浑身是血的亲信,从硝烟中冲了出来。他看到了史密斯,也看到了苏哲手里的“琉璃心”,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把东西交出来!”他嘶吼着,举枪就射。

史密斯的保镖立刻还击。两伙人,在这片即将爆发的能量场中心,展开了最后的疯狂厮杀。

苏哲没有理会他们,他只是举起“琉璃心”,将其对准了天空。

今晚,没有星辰。

但“琉璃心”的内部,那复杂的纹路,却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开始自行发光。它与天空中某个看不见的位置,与大地深处那股磅礴的能量,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水泥地面上的裂缝越来越大,逸散出的蓝色能量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将整个核心区域,都映照成了一片诡异的蓝色世界。

空气开始变得灼热,扭曲。

“来不及了!能量要失控了!”苏哲忽然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大喊了一声,“姐!就是现在!”

兰园外,一公里处的一栋高楼顶上。

苏姚正拿着高倍望远镜,冷冷地注视着园内的一切。当她看到那片蓝光冲天而起时,她拿起了对讲机。

“霍启东,忠叔。六个节点,开始‘泄压’。”

“收到!”

“收到!”

……

六个声音,从京城的六个不同方向,同时传来。

下一秒,六道同样是蓝色的,但比兰园中心微弱许多的光柱,从观星台、玄元观、景山……那六个龙脉节点的位置,冲天而起,遥遥指向夜空。

仿佛是一个看不见的穹顶,被六根能量柱撑起。

兰园中心,那股即将爆发的狂暴能量,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瞬间稳定了下来。逸散的蓝光不再狂乱,而是开始汇聚,旋转。

在水泥封层的正中心,所有的光芒汇聚成一点,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三米的,深不见底的,缓缓旋转的蓝色旋涡。

入口,打开了。

园内,江城和史密斯的人马,已经被这天地异象惊得停止了交火。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散发着无穷诱惑的蓝色旋涡。

“神之遗产……”江城喃喃自语,不顾一切地朝着旋涡冲了过去。

史密斯也反应过来,嘶吼着:“拦住他!”

两伙人,再次扭打在一起,争先恐后地,想要第一个冲进那个代表着永生和力量的入口。

高楼上,苏姚放下了望远镜。

“阿武。”

“在。”

“送他们一程。”

阿武点了点头,拿起了身边一个造型奇特的,像是信号发射器的装置,按下了上面红色的按钮。

兰园内,那些被江城和史密斯带来的车辆,无论是停在门口的,还是藏在树林里的,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将整个兰园变成了一片火海。冲天的火焰,将那些冲向旋涡的人影,一个个吞噬。

惨叫声,很快就淹没在了爆炸的轰鸣声中。

苏姚静静地看着那片火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姐,入口支撑不了多久。”耳麦里,传来苏哲的声音,“你和忠叔他们,可以进来了。”

“知道了。”

苏姚转过身,看向身后。忠叔,阿武,以及十二名“利刃”的成员,已经整装待发。

“走吧。”苏姚的声音很轻,“去拿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

一场横跨了六十年的恩怨,在今夜,用最惨烈的方式,画上了一个句号。

而一个隐藏了上万年的秘密,才刚刚向他们,打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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