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车灯刺破浓稠的夜色,雨刷器不知疲倦地左右摆动,刮开挡风玻璃上的水痕,却刮不散车厢里凝滞的沉默。
陈曼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摩挲,那张仓库火场的照片被放大到极致,火堆边缘的焦黑印记里,似乎藏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细节。她侧头看向陆队,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指腹因为用力,在真皮方向盘上掐出淡淡的白痕。“三号柜的钥匙,除了我们俩,还有老周、小孙和林薇。”陈曼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车窗外的夜色,“老周还有半年退休,小孙刚进组没多久,林薇……”
她顿住了,林薇是专案组里最细心的人,也是陆队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平时里里外外的杂事都是她打理,证物室的钥匙交接记录,每次都是她亲手登记。
陆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接话。车窗外的路灯一盏接一盏掠过,光影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斑驳,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先别声张。”他沉声道,“回局里之后,你去调取专案组办公室的监控,重点看昨晚到今天下午的时段,我去审老张。”
陈曼点了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专案组的人,都是一起摸爬滚打过来的,谁能想到,真的会有人在背后捅刀子。
警车驶进市局大院的时候,值班岗亭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里,能看到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员在来回踱步。车刚停稳,陆队推开车门就下了车,冰冷的夜风裹着雨后的潮气扑面而来,他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径直朝着值班室走去。
老张被安排在值班室隔壁的小会议室里,旁边守着两个年轻警员。看到陆队进来,老张猛地站起身,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愧疚和慌乱:“陆队,我对不起你,我……”
“坐。”陆队抬手打断他,拉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把今晚的事,再一字不差地说一遍。”
老张的嘴唇哆嗦着,重新坐了下来,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今晚十点零五分,我刚巡检完一楼的走廊,就听见证物室的门响了。我走过去一看,是个穿保安制服的人,手里拿着个登记本,说……说接到上面的通知,今晚有突击检查。”
“他有没有出示证件?”陆队追问。
老张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拧成一团:“他说证件忘在值班室了,还说雨太大,懒得跑一趟。我看他穿着制服,个子又高,说话也挺客气,就……就没多想。”
“他在证物室里待了多久?”
“大概十五分钟。”老张回忆着,“他进去之后,我就在门口守着,没敢离开。期间他出来过一次,说要去洗手间,大概三分钟就回来了。后来他说检查完了,跟我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带什么东西?”
“没有。”老张肯定地摇头,“两手空空的,什么都没带。”
陆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十五分钟,足够做很多事了。对方没带走任何东西,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调换了证物,要么是销毁了关键线索。
他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是陈曼打来的。“陆队,你过来一下,监控里有发现。”
陆队挂了电话,起身拍了拍老张的肩膀:“你再好好想想,那个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比如说话的口音,或者手上有没有什么疤痕?”
老张愣了愣,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对了!他左手手腕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疤,大概这么长。”他伸手比划了一下,“有一寸多,像是被刀砍过的。”
陆队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光,记下这个细节,转身快步朝着监控室走去。
监控室里,陈曼正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看到陆队进来,她立刻把画面调了出来:“这是专案组办公室的监控,昨晚十一点半,有人动过你的抽屉。”
屏幕上的画面有些模糊,是夜视模式下的黑白影像。一个穿着警服的身影出现在办公桌前,动作很轻,似乎怕惊动了什么。那人弯腰打开了陆队的抽屉,在里面翻找着什么,片刻后,拿出一个东西,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了看,又放回了抽屉里,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陆队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背影很熟悉,尤其是那头齐肩的短发——是林薇。
陈曼的呼吸也跟着一滞:“是林薇?她……她为什么要动你的抽屉?”
陆队没说话,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身影的左手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在夜视镜头下,隐约可见。
和老张说的,一模一样。
他的心里像是沉了一块冰,凉得刺骨。林薇是他带了三年的徒弟,从警校毕业就进了专案组,做事认真,性格沉稳,怎么会……
“她拿走了什么?”陆队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拿走什么,只是看了一眼。”陈曼把画面放慢,指着那个被拿出来的东西,“是我们上次从失踪案现场带回来的那个笔记本,你一直锁在抽屉里的。”
陆队的瞳孔猛地收缩。那个笔记本,是失踪案受害者生前的日记,里面记着一些零碎的日常,还有几个莫名其妙的名字,他们一直没查到头绪。
“还有,”陈曼又调出另一段监控,“今天下午三点,林薇去过证物室,登记的理由是整理卷宗。”
三点,正是他们出发去仓库之前的一个小时。
陆队靠在墙上,闭上眼,脑海里飞速闪过这些天的种种细节。仓库火场的刻意,证物室的失窃,林薇的反常……所有的线索,像是一条条毒蛇,突然缠在了一起。
“陆队,”陈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要不要现在就……”
“不用。”陆队睁开眼,眼底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锐利,“先按兵不动。”
他走到屏幕前,指着那个画面:“把这段监控删掉,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另外,你去把那个笔记本拿出来,放到技术科,让他们做个笔迹鉴定,看看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陈曼点了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她看着陆队的侧脸,男人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就在这时,监控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警员跑了进来,脸色苍白:“陆队,不好了!林薇……林薇不见了!”
陆队猛地转头,目光如炬:“什么时候不见的?”
“大概半小时前,她跟值班室的人说家里有事,请假先走了。”警员喘着气,递过来一张纸条,“这是她留在办公桌上的。”
陆队接过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
陆队,对不起,有些事,我身不由己。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风卷着残雨,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陆队捏着那张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知道,这场博弈,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拉开了序幕。而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隐藏在暗处的凶手,还有藏在身边的,最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