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兀自跳跃燃烧,发出噼啪轻响。
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狭窄的通道内碰撞。
就在这凝滞到极点的时刻——
阿史那·咄苾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竟然从自己华贵貂裘的内侧口袋中,取出一本极其古旧的书册。
书册以某种不知名的暗色兽皮仔细包裹,边角已经磨损起毛。
甚至带着岁月沉淀下的、澹澹的血渍。
他没有丝毫犹豫,看也不看,随手将其扔向了被围在中间的江临渊。
“啪”地一声。
书册落在江临渊脚前不足三尺的冰冷地面上,溅起些许尘埃。
江临渊低垂着眼眸,看着那本突然出现的兽皮书。
没有立刻去捡。
甚至没有流露出太多惊讶。
只是缓缓抬起眼,带着平静的探询看向天可汗。
阿史那·咄苾的目光变得悠远而复杂。
仿佛透过江临渊,看到了很久以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那个与他遥遥对峙、亦敌亦友的身影。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刻骨恨意、难以释怀的敬佩以及宿命般感慨的语调,缓缓说道:
“这是很多年前,你的先帝,南宫曜,在最后一次与本王阵前相会时,交给我的。”
天可汗的声音在通道内低沉回荡,带着揭开尘封历史的厚重感。
“他说,他或许无法亲眼看到漠北与大周真正偃旗息鼓、和平共处的那一天。”
“但他相信,未来一定会出现一位真正秉承他意志、心系天下的人杰。”
“来阻止本王南下的铁蹄,来终结这场绵延的纷争。”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江临渊身上。
那眼神中不再有戏谑,取而代之的是极其严肃的审视与一种近乎残酷的挑战。
“他说,若真有那么一天,若那人能凭借自身能力与意志,真正走到本王面前……”
“便将此物交给他。”
“他说,学了这里面的东西,你也算他半个弟子,承了他未尽的薪火。”
“本王今日将它给你,并非是怜悯,也绝非放虎归山!”
“而是……完成他当年那个该死的、让本王纠结了许久的托付!”
阿史那·咄苾的嘴角,重新勾起那抹属于草原霸主的、带着残忍与绝对自信的弧度。
“如此一来,本王日后在这石堡之内,亲手将你击败、擒杀……”
“便不算是欺负一个重伤垂死的小辈。”
“更是等于,堂堂正正地击败了南宫曜那家伙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传承!”
“这足以彻底洗刷他当年带给本王的、至今隐隐作痛的耻辱!”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鹰,充满了压迫感。
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
“至于你能不能在被本王擒杀之前,参透此物,找到一线渺茫生机……”
“甚至妄想救出沈渊……”
“那就看你自己的悟性、毅力,以及你那残破身躯还能支撑多久了!”
“是强是弱,是生是死,皆系于你能否在绝境中抓住这唯一的稻草!”
“本王,拭目以待!”
江临渊沉默地看着脚下那本看似平凡无奇、却仿佛凝聚了两个时代霸主意志与约定的兽皮书。
他没有犹豫。
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
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气。
牵动着封脉带来的恐怖反噬。
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身体几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
但他最终还是稳住了。
伸出微微颤抖的手。
将那份看似轻飘飘、实则承载着先帝遗志、漠北耻辱与自身生死重量的书册——
牢牢地捡了起来。
入手微沉。
兽皮封面带着岁月沉淀下的冰凉与粗糙质感。
他轻轻拂去表面沾染的尘土。
借着身旁火把跳动的光芒。
郑重地翻开了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
并非什么晦涩难懂的内功心法口诀。
或是高深莫测的权谋策论。
而是一幅幅笔走龙蛇、气势恢宏、精妙绝伦到了极点的——
剑势图谱!
那图谱上的招式,凌厉无匹,霸道绝伦。
剑意纵横间,却又隐隐蕴含着他曾在鸡鸣寺地宫之中,于先帝残魂处机缘巧合学得的、那套玄奥剑术的影子!
然而。
眼前这些图谱所载的剑势,比他所学的更加深邃,更加磅礴,更加变化无穷!
与他已掌握的十二式剑招一脉相承,却赫然是后续更加精深、更加完整的——
二十四式!
这赫然是——
地宫剑术那失落的后二十四式!
先帝南宫曜真正的剑道精华!
江临渊的瞳孔,在这一刻——
猛地收缩如针尖!
连呼吸都为之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