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
清晨的寒意，似乎都被这个日子染上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天色未大亮，苏念棠便醒了！不是被冻醒，也不是被心事搅醒，而是被一种……莫名的，带着些许仪式感的情绪唤醒！
她轻手轻脚起身，看了眼身旁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孩子们，又下意识凝神听了听隔壁的动静——一片寂静！她披衣下炕，推开屋门！
嚯！好大的雪！昨夜又悄无声息地铺了厚厚一层，将整个世界都掩盖在纯净的白色之下！院墙上、柴垛上、鸡窝顶，都像是盖上了松软厚实的棉被！唯有陆建军昨日清扫出的小路，痕迹犹在，只是边缘又添了新雪！
她深吸一口清冽甘甜的空气，开始生火！今天是小年，灶王爷上天的日子，这火，得烧得旺旺的！
粥在锅里咕嘟着，她已经开始盘算今天的重头戏——包饺子！俗话说“送行饺子迎风面”，既是送灶王爷，也是……迎接一个或许不同的开始？
陆建军出来时，粥香已经弥漫开来！他依旧军装笔挺，只是没戴帽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到苏念棠在灶前忙碌，他脚步顿了顿，才走过去！
“今天小年！”苏念棠回头，对他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宣告意味？
陆建军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灶台：“嗯！”他看到了旁边盆里醒着的，明显比平日更多的面团，以及案板上准备好的肉馅和白菜！“……包饺子？”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确认！
“对！送灶王爷，也……咱们自己吃！”苏念棠手下不停，开始剁白菜，“一会儿还得熬点糖瓜！粘住灶王爷的嘴，让他上天言好事！”
陆建军沉默地听着这些充满烟火气的习俗，眼神微动！这些……是他久违的，甚至从未真切体验过的“年”的味道！他看着苏念棠麻利地将白菜剁碎，撒盐，挤水，动作流畅得像一幅画！
“有什么……要我做的？”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苏念棠愣了一下，剁菜的动作都慢了半拍！他……主动问？她抬眼看了看他，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并不宽敞的灶房里，显得有些局促，但眼神是认真的！
“呃……”她飞快地想了想，“要不……你把院子里的雪再扫扫？尤其是灶房门口和院门那块，一会儿出入方便！”这算是个不轻不重的体力活，适合他！
“好！”陆建军干脆地应下，转身就去找扫帚！
看着他毫不迟疑的背影，苏念棠心里那根弦，又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早饭依旧是红豆粥、咸蛋！但气氛，似乎因为“小年”这个名头，轻松了一点点！孩子们也知道今天是个小日子，眼睛里带着兴奋！
饭后，陆建军便拿着大扫帚去了院子！有力的扫雪声，成了清晨最坚实的背景音！
苏念棠则开始正式准备饺子馅！肥瘦相间的猪肉剁成茸，加入葱姜末、酱油、盐、一点点五香粉和香油，顺着一个方向用力搅打上劲！然后倒入挤干水分的白菜碎，充分搅拌均匀！顿时，一股鲜香的肉馅味儿就窜了出来，霸道地盖过了粥的余味！
面团醒得恰到好处！她将面团揉搓成长条，切成均匀的小剂子！拿起擀面杖，手腕转动，一个个中间厚边缘薄的圆饺子皮就飞了出来！
这时，陆建军扫完了雪，走了进来！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灶房门口，默默地看着她忙碌！
苏念棠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手下动作不停，头也没抬地问：“会包饺子吗？”
陆建军沉默了几秒，才诚实回答：“……在部队食堂，看过！没亲手包过！”
“那……试试？”苏念棠鬼使神差地发出了邀请！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惊了一下！
陆建军显然也愣了一下！他看了看那小巧的饺子皮和喷香的馅料，又看了看苏念棠沾着面粉的手！“……我手笨！”他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类似于“为难”的情绪！
“没事！饺子嘛，只要不破皮，能包住馅就行！模样不重要！”苏念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她递给他一根筷子，又推过去一小碗馅料，“用这个舀馅，别太多，不然包不住！”
陆建军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他在水盆里仔细洗了手，擦干！然后，像对待什么精密仪器一样，拿起一张饺子皮，摊在左手掌心！右手用筷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小坨馅，放在皮中央！动作僵硬得……像个刚学会拿笔的孩子！
苏念棠忍着笑，示范道：“对折！先把中间捏紧！然后从两边往中间打褶子……对……就这样……”
陆建军眉头微蹙，全神贯注地跟着学！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充满力量，此刻却显得有些笨拙！第一个饺子，在他手里挣扎了半天，终于成型——肚子瘪瘪的，边缘歪歪扭扭，褶子也打得乱七八糟，像个受了委屈的小老鼠！
他看着自己这个“作品”，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很不满意！
“挺好的！没破！”苏念棠赶紧鼓励道，“第一个能包成这样，不错了！再来！”
受到……算是鼓励吧？陆建军抿了抿唇，拿起第二张皮！这一次，他稍微放松了一点，动作也流畅了些！第二个饺子，虽然依旧不算好看，但至少肚子鼓了点，像个饺子样了！
孩子们不知什么时候也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爸爸妈妈一起包饺子！尤其是看到爸爸包出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饺子，明轩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陆建军动作一僵！
苏念棠立刻瞪了明轩一眼，然后对陆建军说：“别理他！你包你的！熟能生巧！”
陆建军没说话，只是继续专注地包着第三个、第四个……他的速度很慢，但极其认真！每一个褶子，都力求比上一个捏得更好看一点！渐渐的，他手下出来的饺子，虽然依旧带着军人特有的“方正”感，但已经越来越规整，甚至有了点独特的“风格”！
苏念棠看着他一排排越来越像样的“作品”，再看他专注的侧脸和微微沁出汗珠的鼻尖，心里某个角落，悄悄地软了一下！
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冷硬不可接近！他愿意尝试，愿意学习，甚至……有点可爱的小固执！
灶房里！一时间只剩下擀皮声、包饺子的细微声响，以及孩子们偶尔的窃窃私语！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与……温馨？
饺子包到一半，苏念棠想起糖瓜的事！她让陆建军继续包，自己则腾出手，用一点白糖和水，在另一个小锅里熬糖稀！熬到能拉出细长的丝，颜色变成漂亮的琥珀色，便赶紧离火，倒入抹了油的盘子里，等着它凝固！
“这是什么？”陆建军看着那琥珀色的液体，问！
“糖瓜！祭灶用的！黏黏的，甜丝丝的！”苏念棠解释道！
陆建军目光在那盘糖稀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手下正在包的饺子，似乎……对“年”的理解，又具体了一分！
饺子终于全部包好了！苏念棠包的圆润饱满，像元宝！陆建军包的则带着棱角，像……嗯，像一个个缩小的军用背包？整齐地排列在盖帘上，倒也别有风味！
“下锅咯！”苏念棠烧开一大锅水，将白胖的饺子们推入翻滚的热水中！很快，饺子在锅里欢快地起伏，香气四溢！
祭灶的仪式很简单！在灶台前摆上一小碗饺子，一小碟刚刚凝固、还有些软糯的糖瓜！苏念棠嘴里念叨着“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之类的吉祥话！孩子们也跟着学舌，小脸严肃！
陆建军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参与，但也没有离开！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祭拜完，热腾腾的饺子终于端上了桌！醋、蒜泥、辣椒油，一应俱全！
“吃饺子咯！”苏念棠给每个人碗里都夹了饺子，特意给陆建军夹了几个他自己包的！“尝尝自己的手艺！”
陆建军看着碗里那几个形状独特的饺子，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蘸了点醋，送入口中！
咀嚼！吞咽！
“……不错！”他给出了简短的评价！但眉宇间，似乎舒展了些许！
孩子们早就饿坏了，吃得狼吞虎咽！尤其是吃到糖瓜时，更是开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一顿小年夜的饺子，就在这种略显生疏，却又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了！
饭后，陆建军再次主动收拾了碗筷！苏念棠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给孩子们买的小鞭炮！“只能在天黑前，在院子里放几个！不许乱扔！听见没？”
“听见啦！”孩子们欢呼着，拿着鞭炮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噼里啪啦”清脆的鞭炮声，和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声！
陆建军站在屋门口，看着在雪地里嬉闹的孩子们，看着被鞭炮映亮的小脸！又回头，看了看在灶房收拾残局、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的苏念棠！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鞭炮声歇了，孩子们意犹未尽地回了屋，带着一身寒气和新年的兴奋！
屋里！灯光明亮而温暖！窗上的红窗花，墙上的红春联，都散发着浓浓的年意！
陆建军沉默地坐在炕沿！苏念棠在给孩子们洗脸洗脚！
一切收拾妥当！孩子们钻进了被窝！却因为白天的兴奋，一时睡不着！叽叽喳喳地说着小年、饺子、鞭炮！
陆建军听着孩子们的喧闹，破天荒地，没有觉得烦躁！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安宁感！
他起身，走到炕边！看了看三个小家伙！
明浩和明轩立刻闭上了嘴，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陆建军从口袋里，又掏出了几块冰糖！这次，他没有直接给，而是摊在手心，递到他们面前！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明浩先伸出手，拿了一块，小声说：“谢谢爸！”
接着是明轩！连小明远，也主动爬过来，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对着陆建军甜甜地笑了！
陆建军看着孩子们！看着他们因为一点点甜食就满足无比的笑容！心里那块坚硬的冰！仿佛被这笑容！彻底击碎了！
他伸出手！有些僵硬地！揉了揉明浩的头发！动作很轻！很轻！
明浩愣住了！睁大眼睛看着他！
陆建军很快收回了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耳根……似乎……微微泛红？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小屋！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背对着苏念棠和孩子们！低声说了一句：“……早点睡！”
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苏念棠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刚才……是主动……摸了孩子的头？
还说了……“早点睡”？
这……这简直比看到他包饺子！更让她震惊！
她低头！看着孩子们！明浩还摸着自己的头发！一副懵懂又惊奇的样子！
“睡吧！”她柔声对孩子们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这个夜晚！风雪似乎都温柔了许多！
而那扇紧闭的心扉！是否……也因这饺子的热气、鞭炮的脆响、和那笨拙的一揉！悄然开启了一道缝隙？
缝隙之外！是暖光！是希望！是一个……或许真的可以期待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