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翼的晨光有一种治愈的重量。
不是轻盈地跳跃,是缓慢地漫溢——从东窗开始,爬上亚麻床单,漫过床脚的木质栏杆,最终停在林晏清微蜷的指尖上。光里有细小的尘埃旋转,像被无形的手搅动的金色漩涡。
林晏清在这样沉甸甸的光里醒来。
意识先于身体复苏。他先是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平稳绵长;然后是心跳,透过胸腔传到耳膜,咚,咚,咚。接着是腹部——那个温暖的、充盈的存在,星图的光芒完全内敛,但能感觉到生命的搏动,像湖底深处沉稳的暗流。
最后才是外界:手被握着。斯内普的手,掌心有薄茧,指节微凉,但握得稳。他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睡着了,头靠着椅背,下颌线在晨光里清晰得近乎锋利。黑眼圈淡了些,但还在,金色纹路完全褪去后的皮肤苍白,像月光漂洗过的纸。
林晏清没有动。他静静看着斯内普的睡颜,看着那双总是紧锁的眉此刻舒展开,看着唇边那道干涸的血痕已经被庞弗雷夫人擦净,留下一点淡淡的粉色印记。
八年了——不,八周。系统说只剩八周。
早晨好,宿主。现在是上午7点32分。身体机能恢复率:87%。胎儿发育指数:正常加速中。魔力储备:低,但稳定。建议今日活动:卧床休息,轻度进食,避免任何魔法使用。(????)
系统的声音轻快得像窗外的鸟鸣。林晏清在心里应了声,视线还是没离开斯内普。
然后他看见了——斯内普的左手垂在椅子扶手边,指尖夹着一张羊皮纸。纸只展开一角,露出几个字:“新生儿护理……基础魔药配方……”
他在睡梦中还在研究。研究如何照顾一个即将出生的、可能拥有星图天赋的婴儿。
林晏清的心口突然被某种温热的情绪填满。那情绪太满,从眼眶溢出来——不是泪水,是更柔软的东西。他轻轻抽了抽被握着的手。
斯内普立刻醒了。
不是惊醒,是瞬间清醒——眼睛睁开,瞳孔收缩,身体绷紧半秒,然后放松。他在看见林晏清的瞬间完成了从战士到守护者的转换,速度快得惊人。
“疼?”斯内普问,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
“不疼。”林晏清微笑,“只是想动动手。”
斯内普松开手,但没有收回,只是摊开掌心向上,让林晏清的手指自由活动。他的视线快速扫过林晏清全身,像在进行一次无声的体检。“渴吗?庞弗雷夫人留了温水。”
林晏清点头。斯内普起身,走到床头柜前倒水。动作流畅自然,黑袍随着转身划出轻微的弧度——但林晏清看见了,斯内普起身时左手扶了下椅背,很短暂,几乎察觉不到。
他还在虚弱。强行透支石之心的力量,灵魂连接几乎断裂,怎么可能不虚弱。
“你该多休息。”林晏清接过水杯时说。
“我在休息。”斯内普坐回椅子,目光落在自己指尖的羊皮纸上,“研究也是休息的一种。”
林晏清小口喝水。水温刚好,加了蜂蜜和一点柠檬汁。“在研究什么?”
“育儿魔药。”斯内普把羊皮纸展开些,“普通婴儿用的安神剂对魔法生物婴儿可能无效,甚至有害。需要调整配方。另外……”他停顿,指尖划过一行字,“星图内敛后,孩子的魔力波动会异于常人。需要专门的屏蔽护符,防止外界探测。”
他说得平淡,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但林晏清听懂了——斯内普已经在为孩子的未来铺路。在考虑如何保护一个特殊的孩子,在一个并不总是友善的世界里。
“你想得很远。”林晏清说。
“必须想。”斯内普抬眼看他,“我们没有犯错的余地。”
窗外传来翅膀扑扇的声音。一只猫头鹰落在窗台,喙里叼着一卷绑着冰蓝色丝带的信。它用喙轻叩玻璃,锲而不舍。
斯内普起身开窗。猫头鹰飞进来,把信丢在他手里,然后停在床头柜上,理了理羽毛,开始打盹。
信是德姆斯特朗的羊皮纸,带着北极的寒气。斯内普展开,快速浏览。
“奥列格平安抵达。冰髓的损伤比预估严重,需要休眠至少一年修复。但奥列格说,他家族的长老们……接受了现实。”斯内普念出关键部分,“他们销毁了所有关于‘母亲’和摇篮的家族记载,并同意奥列格成为沃尔科夫家族的新任族长。条件是……”
他停顿,看向林晏清。
“条件是,等孩子出生后,允许沃尔科夫家族的长老见一面。只一面,不做任何检测,不提问,只看。他们想确认……三千年的执念,最终换来了什么。”
林晏清沉默。他能想象——那些活了几个世纪的老巫师,守护了一个可能不存在、或者不该存在的秘密一辈子。现在秘密终结了,他们需要一点证明,证明这一切值得。
“可以。”林晏清说,“但要在霍格沃茨,在我们的见证下。”
斯内普点头,继续看信。“另外,弗罗斯特教授提议在德姆斯特朗和霍格沃茨之间建立正式的学术交流通道。包括魔法植物培育、古代符文研究,以及……钥匙载体后续的联合监测。”
“监测?”
“善意的。”斯内普把信纸翻面,“九把钥匙的星图印记虽然内敛,但载体之间的共鸣不会完全消失。建立监测网络,是为了确保如果未来出现异常,我们能第一时间察觉并互助。弗罗斯特教授说,这是‘从狩猎到守护’的转变。”
林晏清想了想,点头。“合理的提议。”
“我也觉得。”斯内普收起信,“但具体条款需要仔细协商。尤其是关于信息共享的范围和权限。”
他把信放在床头柜上,猫头鹰立刻睁开一只眼,确认信已送达,又闭眼继续睡。
医疗翼的门被轻轻推开。庞弗雷夫人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不是药剂,是早餐:燕麦粥,煮鸡蛋,烤苹果,还有一小杯温牛奶。
“全部吃完。”医疗翼女王把托盘放在林晏清膝上,然后转向斯内普,“你也是。厨房特意做了双人份,在隔壁桌上。要么自己过去吃,要么我端过来盯着你吃。”
斯内普罕见地没有反驳,起身走向隔壁的桌子。庞弗雷夫人满意地点头,开始检查林晏清的生命体征。
“胎儿心跳有力。”她一边用探测咒一边说,“但魔力加速生长确实带来了变化。米勒娃今早告诉我,城堡的家养小精灵报告说,西翼的婴儿房……出现了一些异常。”
林晏清停下勺子。“什么异常?”
“不是危险的那种。”庞弗雷夫人收起魔杖,“是魔法自发响应。小精灵们刚铺好的羊毛地毯,今早发现上面出现了星图图案——不是画的,是绒毛自己变色形成的。天花板上的魔法星空,旋转速度比预设的快了三倍。还有那个摇篮……”
她顿了顿,表情有些微妙。
“它自己开始摇了。没有风,没有魔法触发,就是……在摇。像在等待什么。”
林晏清和隔壁桌的斯内普对视一眼。
“城堡在欢迎他。”斯内普说,语气肯定,“石之心虽然受损,但本能还在。它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新生命,在用它的方式做准备。”
庞弗雷夫人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米勒娃决定,婴儿房的所有‘异常’都保留。她说,让城堡自己选择如何欢迎新成员,也许是最好的安排。”
她说完,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医疗翼。
林晏清慢慢吃着早餐。燕麦粥煮得软糯,加了蜂蜜和肉桂粉。煮鸡蛋的火候刚好,蛋黄湿润不干。烤苹果的表皮微焦,内里温热柔软。
很普通的食物。但在经历了一整夜的高强度魔法仪式后,这种普通本身就像一种恩赐。
隔壁桌,斯内普也在安静进食。他的吃相很克制,每一口都咀嚼充分,不发出声音,餐具在手中像精密工具。但林晏清注意到,斯内普吃完了所有的东西——包括平时总会剩下的烤番茄。
他在恢复。身体在渴望能量。
早餐后,斯内普走回床边,没有坐回椅子,而是坐在床沿。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停在林晏清腹部上方三寸。
“可以吗?”他问。
林晏清点头。
斯内普的手轻轻落下,隔着薄薄的衣料,覆在隆起的腹部。他的手掌很暖,指尖微凉。三秒后,他的指尖轻轻动了动——不是探测魔法,只是抚摸,极轻地,从一个点移到另一个点。
腹中的孩子回应了。
不是剧烈的胎动,是一种温和的、有节奏的顶起,正好顶在斯内普掌心停留的位置。一下,两下,三下。
像在击掌。
斯内普的呼吸停了一瞬。他的手掌没有移开,反而更轻柔地贴合,像在感受那个小生命的每一次律动。他的视线低垂,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嘴角——极轻微地——上扬了一个像素点。
林晏清看着这一幕,喉咙发紧。他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
最后他只说:“他在说早安。”
斯内普抬眼,黑眼睛里映着晨光,和晨光里的林晏清。“嗯。”他应声,声音很轻,“早安。”
这个瞬间,医疗翼的钟敲响了八下。
窗外,霍格沃茨新的一天正式开始。学生们涌向礼堂,教授们走向教室,城堡的日常在阳光下徐徐展开——不再是战备状态,是真正的日常。
而在医疗翼里,在这片被阳光浸透的宁静中,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个即将出生的生命上。
没有言语,没有魔法,只有呼吸同步,心跳同频。
像九星终于归位后,宇宙重归的、平缓而深长的涟漪。
八周倒计时,就这样开始了。
在晨光里,在温暖里,在无声却确定的陪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