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于殿前司门前,轻描淡写卸去庄离关节,将其“南楚第一拳”的威名踩落尘埃,此事在郢都掀起的波澜尚未平息。
月白长衫、白玉折扇的风流形象,混合着那份深不可测的狠辣,已成为都城上下热议的焦点。
树欲静而风不止,另一股来自五溪深处的阴风,已然挟着刻骨的怨恨与毒戾,悄然吹入了这座南楚都城。
五溪蛊教总坛,深藏于瘴疠弥漫的幽谷。
祭坛之上,骷髅为饰,蛇虫匍匐,气氛诡谲压抑。
教主巫刑,身着繁复诡异的五彩祭袍,脸上涂满靛青与朱红的油彩,看不清本来面目,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中,跳动着怨毒与暴戾的火焰。
他手中握着一枚已然碎裂、失去光泽的骨铃——那是控制“九曲蛊阵”核心蛊母的子铃之一。
铃碎,意味着蛊阵被破,核心蛊母陨落。
下方,几名侥幸从九曲溪逃回的弟子,正战战兢兢地禀报着蛊阵如何被破,同门如何被那名为王怜花的公子举手投足间制住的经过。
“王、怜、花!”巫刑的声音沙哑刺耳,如同夜枭啼鸣,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剧毒。
他苦心经营多年的“九曲蛊阵”,是他控制水路、敛财立威的重要依仗,更是五溪蛊教颜面的象征!
如今竟被一个外来小子如此轻易破去,弟子被擒,消息传开,五溪流域那些原本就心怀不满的寨子恐怕都要蠢蠢欲动!
此仇不报,他巫刑何以立足?五溪蛊教何以在南楚武林抬头?
“好一个王怜花!伤我弟子,毁我蛊阵,践踏我南楚武林尊严!
本座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以他的血肉魂魄,祭炼我新一代的蛊王!”
巫刑猛地站起身,周身散发出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那是常年与各种剧毒蛊虫为伴浸染而成。
“传令下去,点齐一百‘蛊煞卫’,随本座前往郢都!
本座要在那都城校场,当着所有人的面,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尝尽万蛊噬心之苦!”
……
郢都,秦怀谷暂居的客栈庭院内。
他正悠闲地品着南楚特有的香茗,“照夜玉狮子”在一旁打着响鼻。
对于巫刑的报复,他似乎早有预料,脸上不见丝毫紧张,反而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玩味。
“公子,外面都在传,五溪蛊教的教主巫刑亲自带人来了郢都,在校场那边设下了什么巫蛊坛,扬言要……要让您万蛊噬心……”客栈伙计小心翼翼地前来禀报,脸色发白。
秦怀谷放下茶盏,微微一笑,笑容依旧风流,眼底却掠过一丝冷芒:
“哦?终于来了么。也好,省得我再跑一趟五溪那瘴疠之地。”
他起身,从容不迫地整理了一下衣袍,从行囊中取出几个颜色各异的小瓷瓶,揣入袖中。
郢都北校场,平日是禁军操练之所,今日却气氛诡异。
一座以黑木、白骨搭建,缠绕着五彩布条与诡异符文的简易祭坛矗立场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祭坛周围,百名身着黑袍、脸覆恶鬼面具的“蛊煞卫”肃立无声,眼神麻木冰冷,仿佛没有生命的傀儡。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怪味。
校场四周,早已围满了闻讯而来的江湖人士、朝廷官吏以及胆大的百姓,人人面带惊惧,却又忍不住好奇,远远观望,不敢靠近。
巫刑立于祭坛之上,五彩祭袍在风中鼓荡,他目光阴鸷地扫视着入口方向,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王怜花!给本座滚出来受死!”巫刑运起内力,声音如同无数毒虫嘶鸣,刺耳难听,回荡在校场上空,让一些功力稍弱者感到头晕目眩。
“巫教主如此盛情相邀,王某岂敢不来?”清朗带笑的声音响起,月白身影出现在校场入口。
秦怀谷摇着折扇,步履从容,仿佛不是来赴一场生死对决,而是来参加一场诗会。
他目光扫过那诡异的祭坛和百名蛊煞卫,嘴角微扬:“啧啧,摆这么大阵仗,巫教主还真是瞧得起王某。”
巫刑死死盯着他,眼中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小辈!破我蛊阵,伤我门人,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巫蛊大道!
让你在万蛊噬心之苦中,忏悔你的罪行!”
秦怀谷折扇轻摇,笑道:“巫教主这话可就言重了,王某不过是清理了几只烦人的虫子,救了几个无辜百姓,何罪之有?
倒是教主你,纵容门下为祸乡里,设卡收费,与强盗何异?莫非这‘巫蛊大道’,便是恃强凌弱、残害百姓之道?”
“牙尖嘴利!”巫刑被戳到痛处,勃然大怒,不再废话,双手猛地抬起,结出一个怪异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发出晦涩难懂的音节!
“万蛊噬心,起!”
随着他一声尖啸,祭坛之上黑光涌动!坛身刻画的符文骤然亮起幽绿的光芒!
下一刻,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大作!无数黑点从祭坛底部、从那些蛊煞卫的袖中、甚至从虚空中凭空涌现!
那是成千上万只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蛊虫!
有毒蜂、蜈蚣、蜘蛛、怪蛾、吸血甲虫……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虫云,发出刺耳的嘶鸣,如同死亡的浪潮,向着场中的王怜花汹涌扑去!
与此同时,一股无色无味、却带着强烈麻痹与腐蚀性的毒气,也自祭坛弥漫开来,迅速笼罩了整个校场中心区域!
万蛊噬心!辅以无形毒瘴!
这是巫刑的杀招,不知多少高手曾在这恐怖的一幕下化为枯骨!
围观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纷纷后退,生怕被波及。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常人瞬间崩溃的恐怖景象,秦怀谷却依旧卓立场中,神色不变。
他甚至好整以暇地合上折扇,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清凉药香的碧色丹丸,随手抛入口中。
破蛊丹!以数十种相生相克、乃至更为霸道的毒草为主料,辅以特殊心法炼制,服下后可短时间内百蛊不侵,万毒难近!
丹丸入腹,一股清凉气流瞬间流转全身。
秦怀谷体内的独特内力随之运转,在周身形成一层无形的、带着微弱灼热气息的屏障。
虫云扑至!
“嗤嗤嗤——!”
冲在最前面的蛊虫,在接触到秦怀谷周身尺许范围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火焰之墙,身体瞬间焦黑、蜷缩,发出被灼烧的细微爆鸣,如同下饺子般簌簌坠落!
后面的蛊虫本能地感到恐惧,嘶鸣着,盘旋着,竟不敢再靠近分毫!
无形的毒气,也被这层内力屏障隔绝在外,无法侵入他体内半分!
他竟安然无恙地立于万蛊包围之中!
月白长衫纤尘不染,折扇轻摇,姿态闲适,仿佛周围那令人作呕的虫云与毒瘴,只是虚幻的背景。
“什么?!”祭坛上的巫刑瞳孔骤缩,满脸难以置信!他的万蛊噬心,他的无形毒瘴,竟然无效?!这怎么可能?!
秦怀谷抬起头,看向祭坛上震惊的巫刑,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巫教主,你的这些小虫子,似乎不太听话啊。”
话音未落,他动了!
右手在袖中一探,指间已夹住数枚细如牛毛、闪着幽蓝光泽的“千丝毒针”!
手腕一抖,毒针并非射向巫刑,而是化作数道肉眼难辨的流光,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精准无比地射向巫蛊祭坛的几个关键节点。
那些刻画着核心控制符文的骨片与镶嵌着能量宝石的凹槽!
“噗!噗!噗!咔嚓!”
细微的穿透与碎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幽蓝毒针上的剧毒瞬间腐蚀了符文结构,震碎了能量宝石!
整座巫蛊祭坛猛地一颤,上面流转的幽绿光芒如同被掐断了源头,骤然熄灭!
维系蛊虫狂暴状态与控制的核心法阵,被破了!
失去了祭坛力量的加持与引导,空中那庞大的虫云顿时陷入混乱!
许多蛊虫开始失控,互相撕咬,甚至有一部分受到王怜花身上那“破蛊丹”与内力气息的刺激,以及某种更隐秘的引导,猛地调转方向,如同疯了一般,朝着祭坛上的巫刑反扑回去!
反蛊术!
秦怀谷在射出毒针的瞬间,已然以精妙的内力震动与药物气息,模拟出更高级的蛊术指令,引导了部分蛊虫的心神!
“不!!”巫刑发出惊骇欲绝的尖叫!
他拼命摇动手中的另一个骨铃,试图重新控制蛊虫,但祭坛已毁,核心法阵失效,他的指令大打折扣!
无数失控的蛊虫瞬间将他淹没!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虫堆中传出!
巫刑疯狂运功抵挡,五彩祭袍鼓荡,震死无数蛊虫,但更多的蛊虫突破了他的护体内力,钻入他的衣袍,噬咬他的血肉!
万蛊噬心,此刻应验在了他自己身上!
他浑身剧烈地抽搐着,脸上、手上瞬间布满乌黑肿胀的咬痕,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
整个人如同一个扭曲的怪影,从祭坛上翻滚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仍在不停地痉挛,口中吐出混合着虫尸的黑血。
那些肃立的“蛊煞卫”,见教主如此惨状,核心控制似乎也随之松动,眼中麻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与茫然,发一声喊,顿时四散奔逃,作鸟兽散。
校场中央,虫云渐渐散去,只留下满地焦黑或互相撕咬而死的蛊虫尸体,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腥臭。
秦怀谷缓缓走到仍在抽搐、已然面目全非的巫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蛊术小道,也敢班门弄斧?”他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怜悯,更多的却是冰冷的漠然,“以毒害人,终害己身。”
说罢,不再理会奄奄一息的巫刑,转身,在一片死寂与无数道震撼、恐惧、敬畏的目光注视下,飘然离去。
五溪蛊教教主巫刑,于郢都校场施展“万蛊噬心”之术,反被王怜花破坛反噬,生死不知,麾下“蛊煞卫”溃散的消息,如同最猛烈的风暴,瞬间席卷南楚!
王怜花,“毒术宗师”的形象,以其风流倜傥的外表与雷霆万钧、精妙绝伦的毒术手段,深深地、带着一丝战栗地,刻入了每一个南楚武林人士的心中。
五溪蛊教,这股盘踞南楚多年、令人闻风丧胆的势力,经此一役,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