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溪流域的湿暖雾气尚在记忆之中,“风流侠士”王怜花巧破蛊阵、解救商旅的事迹,已随着那些获救者的口耳相传,在通往南楚都城的沿途添上了几分传奇色彩。
秦怀谷骑着神骏的“照夜玉狮子”,摇着白玉折扇,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贵公子模样,一路行来,赏玩南楚秀丽山水,品尝特色美食,仿佛真是来游历的闲散人物。
然而,他耳中并未遗漏任何有用的信息。
越是接近南楚都城“郢都”,关于殿前司都指挥使庄离的传闻便越是清晰,也越发不堪。
庄离,人称“南楚第一拳”,一身外家硬功登峰造极,拳法刚猛无俦,据说能一拳开碑裂石。
凭借这身武功与在军中的资历,他坐上了殿前司都指挥使的位置,掌管部分皇城禁卫,权势不小。
此人性格暴戾,极其护短,自恃武功高强,在都城内横行无忌。
强占民宅扩建府邸,纵容麾下兵卒欺行霸市,勒索商户,若有不服或稍有怨言者,轻则被打成重伤,重则家破人亡。
郢都百姓对其畏之如虎,敢怒不敢言,官府也往往因其权势与武力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怀谷摇着折扇,坐在郢都最繁华的“醉仙楼”雅座内,听着楼下食客们压低声音的议论。
看着窗外街市上偶尔走过的、趾高气扬的殿前司兵卒,眼中那抹惯有的慵懒笑意下,闪过一丝冷意。
恃强凌弱?南楚第一拳?倒是块不错的垫脚石。
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这南楚官面上的顶尖高手,成色如何,也顺便……替那些不敢出声的百姓,出一口恶气。
他并未多做筹划,打听清楚殿前司衙门的位置后,便径直前往。
殿前司衙门位于郢都内城,紧邻皇城,建筑巍峨,守卫森严。
朱红大门前,左右各立着八名披甲持戟的卫兵,眼神锐利,气息精悍。
秦怀谷月白长衫,手持折扇,施施然走到大门前,立刻引起了卫兵的警惕。
“站住!殿前司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一名队正模样的军官上前一步,手按刀柄,厉声喝道。
秦怀谷折扇轻摇,笑容可掬:“烦请通传,江湖散人王怜花,特来拜会庄离庄指挥使,欲……切磋武艺。”
队正一愣,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衣着华丽,面容俊朗,手持折扇像个读书人,竟敢来殿前司指名道姓地挑战庄大人?莫不是疯了?
“哪里来的狂徒?庄大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速速离去,否则休怪军法无情!”队正语气更加不善,身后卫兵也围拢过来,杀气腾腾。
秦怀谷笑容不变,声音却清朗地传开,足以让衙门内外的人都听得清楚:
“怎么?庄指挥使号称‘南楚第一拳’,莫非是浪得虚名,连在下的挑战都不敢接?还是说,只敢在平民百姓面前耍耍威风?”
话语带着明显的讥讽,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衙门内一些官吏、甚至更深处庭院中的人都听到了这番议论,纷纷侧目。
“放肆!”队正勃然大怒,“锵”地拔出腰刀,“给我拿下!”
几名卫兵应声扑上!
秦怀谷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从几名卫兵的攻击缝隙中穿过,折扇开合间,或点或拨,精准地敲在对方手腕穴道上。
几名卫兵顿时手臂酸麻,兵刃险些脱手,攻势瞬间瓦解。
他并未下重手,只是显露出高超的轻功与巧劲。
“何事喧哗?!”一个沉浑如雷的声音从衙门内传来,带着不耐烦与威严。
人群分开,一名身着麒麟补子武官服、身材魁梧雄壮、面色黝黑、豹头环眼的中年大汉龙行虎步地走了出来。
他双臂奇长,手掌宽厚,骨节粗大,太阳穴高高鼓起,周身散发着一种猛兽般的凶悍气息,正是庄离。
目光如电,扫过场中,最后落在气质与众不同的秦怀谷身上,眉头紧皱:“你是何人?在此闹事?”
队正连忙躬身禀报:“大人,此人自称王怜花,口出狂言,要挑战大人您!还出手伤了弟兄们!”
庄离闻言,仔细看了看王怜花,见他年纪轻轻,细皮嫩肉,手持折扇,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不由得嗤笑出声,满脸不屑:
“哪里来的小白脸?也敢学人挑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赶紧滚蛋,老子没空陪你玩过家家!”
秦怀谷折扇轻摇,面对庄离的轻视,不气不恼,反而笑容更盛,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庄指挥使莫非是怕了?怕输给我这‘小白脸’,损了你‘南楚第一拳’的威名?”
“放屁!”庄离被他一激,怒火上涌,他生平最恨别人质疑他的武功,“既然你找死,本将军就成全你!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地面微微一震!
也不找什么演武场,就在这衙门前的空地上,拉开架势。
右拳紧握,骨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一股刚猛霸烈的拳意瞬间锁定秦怀谷!
“接我一拳!”
庄离暴喝一声,右脚猛地蹬地,身形如炮弹般射出,右拳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如同出膛的重炮,直捣秦怀谷面门!
这一拳,没有任何花巧,将力量的刚猛与速度发挥到极致,拳风压体,让人窒息,显然是想一拳就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脸轰杀当场!
周围众人无不色变,一些文吏甚至吓得闭上了眼睛。
仿佛已经看到那锦衣公子被这一拳打得筋断骨折、血溅五步的惨状。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拳,秦怀谷眼中精光一闪,脚下步伐玄妙一动,月白身影如同被清风吹拂的柳絮,向侧面飘然滑开三尺!
姿态优雅从容,仿佛早有预料。
“轰!”
庄离势在必得的一拳,擦着秦怀谷的衣角掠过,狠狠砸在空处!
狂暴的拳风将地面轰出一个浅坑,碎石激射!
“嗯?”庄离一拳落空,微微一愣,对方这身法好生诡异!
他怒吼一声,拳势再变,双拳如同狂风暴雨,铺天盖地地向秦怀谷笼罩而去!
拳影重重,力道万钧,每一拳都足以开碑裂石!“猛虎开山”、“金刚伏魔”、“霸王举鼎”……皆是刚猛无比的杀招!
秦怀谷却依旧不与硬拼。
他将“踏雪无痕”的轻功施展到极致,身形在密集的拳影中穿梭,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险象环生,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锋芒。
他手中折扇时而展开,以巧劲引偏拳风;时而合拢,如同灵蛇出洞,点击庄离手臂关节、腋下等薄弱之处,虽不能造成重创,却也让庄离感到阵阵酸麻,拳势为之稍滞。
同时,他左掌运起“绵掌”功夫,掌势柔软如棉,每每与庄离拳头将触未触之际,便一沾即走,借力打力,将对方部分刚猛力道引向空处或反震回去。
庄离只觉自己磅礴的拳力仿佛打在了空处,或是被一股柔韧的力量带偏,十成力气往往只能使出六七成,难受得几欲吐血。
这便是王怜花的策略——以柔克刚,以巧破力!
庄离拳法刚猛,内力雄厚,正面硬撼绝非上策。
唯有凭借更高明的轻功与技巧,不断游斗、消耗、激怒对方,寻其破绽。
果然,庄离久攻不下,反而被对方如同泥鳅般滑溜的身法和那种“无力”的纠缠弄得心烦意乱,暴躁异常。
他天生神力,习惯了一力降十会,何曾遇到过这种打法?怒吼连连,拳势愈发狂猛,却也因为心浮气躁而露出了更多破绽。
呼吸开始粗重,额角见汗,内力消耗巨大。
“小辈!只会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有胆接老子一拳!”庄离气得双目赤红。
秦怀谷飘然避开一记横扫,折扇“唰”地展开,遮住半面,轻笑道:
“庄将军力气虽大,打不中人也是枉然。莫非你这‘南楚第一拳’,只会对不会动的石头撒气?”
“啊呀呀!气煞我也!”庄离彻底暴怒,不顾一切地凝聚全身内力,使出了压箱底的绝招!
整个人如同蛮牛冲撞,双拳齐出,带着崩山裂岳般的恐怖气势,悍然冲向秦怀谷!
这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大半内力,势要将这滑溜的小子连同他周围的空间一同轰碎!
然而,极致的刚猛,也意味着极致的僵硬与迟缓!
就在庄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全身气机都凝聚于这双拳之上的刹那,秦怀谷动了!
他不再闪避!月白身影如同鬼魅般,不退反进,迎着那崩岳般的双拳切入!
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左手“绵掌”一圈一引,一股柔韧的巧劲如同漩涡,将庄离右拳的磅礴力道引得向左侧微微一偏,与左拳的力道瞬间产生了一丝不协调的冲突!
虽然微弱,却已足够!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破绽出现的瞬间,秦怀谷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
五指如钩,蕴含着精妙的内力与分筋错骨的劲力,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庄离因全力出拳而微微抬起的右臂肩关节!
分筋错骨手!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呃啊——!!!”庄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右臂肩关节已被硬生生卸开,整条手臂如同断裂的枯枝般软软垂下,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凝聚了全身内力的招式戛然而止,狂暴的拳劲反噬自身,震得他气血翻腾,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庞大的身躯晃了两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如雨,最终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左手捂着无力下垂的右肩,痛苦地蜷缩起来,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全场死寂!
所有殿前司的兵卒、官吏,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们心目中如同战神般不可战胜的庄大人,南楚第一拳,竟然……竟然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败在一个看似文弱的公子哥手中!而且是以这种被卸掉关节、跪地哀嚎的屈辱方式!
秦怀谷缓缓收手,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襟,白玉折扇“唰”地再次展开,轻摇几下,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走到跪地不起的庄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清朗,却带着冰冷的嘲讽,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南楚第一拳?哼,不过是恃强凌弱的废物罢了。”
说罢,不再看面如死灰、羞愤欲绝的庄离,转身,月白身影飘然向着殿前司衙门之外走去。
周围的兵卒们面面相觑,握着兵刃的手心满是冷汗,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这位公子看似风流倜傥,下手却如此狠辣果决,连庄大人都不是其一合之敌,他们上去岂不是送死?
秦怀谷畅通无阻地走出了殿前司衙门,翻身上了“照夜玉狮子”,在一众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整个郢都。
殿前司都指挥使庄离,被一位名为王怜花的年轻公子,于衙门前公然挑战,并以诡异身法与技巧卸掉关节,惨败当场!
郢都百姓闻之,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暗中拍手称快,奔走相告。
压抑已久的怨气,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而南楚朝廷与武林,则为之震动。
“王怜花”这三个字,在一日之间,盖过了五溪蛊阵的风头,真正震动了南楚都城。
以其风流姿态与狠辣手段,成为了郢都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
殿前司颜面扫地,而那位月白长衫的公子,已然成为南楚之地一颗迅速崛起的、令人无法忽视的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