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巴黎回国的航班上，苏未曦靠在陆夜北肩上，看着舷窗外翻涌的云层，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埃里克·勒布朗说的那些话。
“对方似乎对艺术圈的老底非常了解。”
这句话像根刺，扎在她心里。
齐炜的手段虽然阴险，但更多是商业上的打压和舆论操控。
而这次躲在瑞士账户背后的那个人，却能把触角伸到国际艺术圈的陈年旧事里，精准地拿捏一位资深评论家的软肋。
这不仅仅是商业竞争那么简单。
“在想什么？”陆夜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长途飞行的微哑。
苏未曦转过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我在想，勒布朗说的那个‘激进艺术团体’。几十年前的事了，对方是怎么挖出来的？又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就为了让他针对我？”
陆夜北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婚戒：“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本身就深耕艺术圈，手里握着不少人的把柄；二是他雇佣了非常专业的调查团队，专门挖这些黑料。”
“你觉得是哪种？”苏未曦问。
“第二种可能性更大。”陆夜北沉吟道，“如果是圈内人，没必要绕这么大圈子。直接利用圈内影响力施压，比威胁评委更有效。”
“而且从瑞士账户的资金操作手法来看，对方更像是个隐藏在幕后的资本操盘手，艺术圈只是他众多触角之一。”
苏未曦心里一沉：“所以……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个比齐炜、张七更难缠的对手？”
“难缠是肯定的。”陆夜北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但再难缠，也有破绽。勒布朗这条线，就是突破口。”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对方能挖出勒布朗几十年前的旧事，说明调查做得很深。”
“这种调查不可能毫无痕迹，要么是通过当年的知情人，要么是查阅了某些尘封的档案资料。周时砚已经在顺着这两个方向查了。”
苏未曦点点头，稍微松了口气。有他在，好像再复杂的事情，也能被拆解成一步步可执行的计划。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复核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威廉姆斯说一周内。”陆夜北看了看表，“现在是第四天。回去后应该就有消息了。”
话音刚落，陆夜北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眉头微挑。
“周时砚发来的，说勒布朗那边有动静了。”
“什么动静？”
“勒布朗主动联系了组委会，提交了一份书面说明，澄清自己在复核会议上的不当言论是出于‘个人情绪波动’，并再次肯定了‘破晓’系列的原创性和艺术价值。”
陆夜北念着信息，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看来，他是真的怕了。”
苏未曦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这么急着澄清，会不会反而引起对方警觉？万一对方再拿别的把柄威胁他怎么办？”
“他既然敢这么做，应该是权衡过了。”陆夜北收起手机。
“而且周时砚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他，也通过一些渠道暗示对方，勒布朗的事陆氏会管到底。这是在告诉那个躲在暗处的人，这条线，断了。”
苏未曦听懂了其中的博弈，心里对陆夜北的手段又有了新的认识。
他不仅能在商业上杀伐决断，在这种暗流涌动的较量中，同样擅长攻心为上。
“睡一会儿吧。”陆夜北将毯子往她身上拉了拉，“还有七八个小时才到。”
苏未曦确实累了，这几天在巴黎精神高度紧张，此刻放松下来，困意便席卷而来。她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陆夜北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低声说了句什么，但她没听清，就沉沉睡去了。
飞机在傍晚时分降落在京市国际机场。
一出闸口，周时砚已经等在那里。他接过行李，一边引着他们往停车场走，一边快速汇报情况。
“陆总，夫人。勒布朗的书面说明已经起了作用，组委会内部倾向于维持原奖项。正式通知明天应该就会发到工作室。”
“张家那边呢？”陆夜北问。
“张七最近安静了不少。”周时砚说，“城南项目智能家居系统的招标，我们按计划引入了德国那家合作伙伴，张氏连初审都没过。他可能意识到硬碰硬占不到便宜，暂时收手了。”
“暂时而已。”陆夜北语气淡漠，“盯紧他。另外，瑞士账户那条线，查得怎么样了？”
周时砚的表情严肃了些：“有点进展，但线索又断了。我们追查到那笔资金在开曼群岛的账户后，发现它又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操作，流入了列支敦士登的一个信托基金。这个基金的受益人信息被多重加密，破解需要时间。”
“继续跟。”陆夜北坐进车里，“还有，查一下国内外有哪些专门做名人隐私调查的机构或团队，特别是擅长挖陈年旧事的。”
“明白。”
车子驶出机场高速，汇入傍晚的车流。京市的华灯初上，熟悉的街景让苏未曦有种回家的踏实感。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是陆清清。
“未曦！你们回来啦？”陆清清的声音听起来元气十足，背景有些嘈杂。
“刚下飞机，在回去的路上。”苏未曦笑着问，“你在哪儿呢？这么吵。”
“我跟时砚在外面吃饭呢！”陆清清顿了顿，压低声音，“不对，是我在吃饭，他在旁边看着。这人真是的，说我最近胃不好，不能乱吃，非要盯着我……”
苏未曦忍不住笑了：“周特助也是为你好。”
“好什么呀，我都快憋死了。”陆清清抱怨道，“你们什么时候到家？我来找你们玩！我哥肯定不让我吃这个不让我吃那个，但你可以偷偷分我一点……”
话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周时砚无奈的声音：“清清，说了多少次，你最近不能吃辣的。”
“我就尝一口！就一口！”
苏未曦听着那头的动静，和陆夜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陆清清和周时砚这对，一个闹一个管，倒是绝配。
挂了电话，苏未曦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清清说她胃不好？严不严重？”
陆夜北想了想：“听妈提过一嘴，说她最近老是反酸，没胃口。周时砚带她去看过医生，说是肠胃功能紊乱，要调理。”
“难怪周特助这么紧张。”苏未曦点点头。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入陆宅所在的区域。远远看到熟悉的铁艺大门，苏未曦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无论在外面经历多少风雨，回到这里，就像回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沈静怡听到车声，抱着曦然迎了出来。小丫头已经一岁多了，看到爸爸妈妈，立刻伸出小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爸爸……”
苏未曦的心瞬间化成一汪水，赶紧接过女儿，在她软乎乎的小脸上亲了又亲。曦然咯咯笑着，用小手摸她的脸。
陆夜北也难得露出温柔的神色，摸了摸女儿的头，然后看向沈静怡：“妈，这几天辛苦您了。”
“辛苦什么，带孙女我乐意。”沈静怡笑着摆摆手，又关切地问，“巴黎那边的事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基本解决了。”陆夜北简单说了一句，没提其中的凶险。
沈静怡松了口气：“那就好。快进屋吧，我让厨房炖了汤，你们路上肯定没吃好。”
一家三口走进客厅，曦宸正坐在地毯上拼乐高，看到他们回来，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摆出小大人的模样，只是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苏未曦放下曦然，走过去揉了揉儿子的头发：“这几天有没有听奶奶的话？”
“当然有。”曦宸挺起小胸脯，“我还帮奶奶照顾妹妹了。”
“真棒。”苏未曦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曦宸这才绷不住，露出笑容，扑进她怀里：“妈妈，巴黎好玩吗？”
“这次是去工作，没怎么玩。”苏未曦抱着儿子，心里满是愧疚。最近事情一桩接一桩，陪孩子的时间少了很多。
“下次带你们一起去。”陆夜北在一旁开口。
曦宸眼睛更亮了：“真的吗？”
“真的。”陆夜北承诺。
这时，门外又传来车声。很快，陆清清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周时砚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拎着个保温袋。
“哥！未曦！”陆清清直奔苏未曦，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你们可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们了！”
苏未曦被她抱得差点喘不过气，笑着拍拍她的背：“这才几天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陆清清松开她，又想去抱曦宸，被周时砚轻轻拉住。
“清清，你慢点。”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陆清清撇撇嘴，但还是放慢了动作，在曦宸脸上捏了捏，“小宸宸，想姑姑没有？”
曦宸乖巧点头：“想了。”
陆清清满意了，这才在沙发上坐下。周时砚把保温袋放在茶几上，从里面拿出几个精致的餐盒。
“妈，这是清清非要吃的麻辣烫，我让餐厅做了清汤版的，少油少辣。”周时砚对沈静怡解释道，“还有一些开胃的小菜。”
沈静怡看着周时砚细心周到的样子，眼里满是欣慰：“时砚啊，真是辛苦你了。清清这丫头，就你能管得住。”
“妈！”陆清清抗议，“我哪有那么难管！”
众人都笑了。
晚餐时，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气氛温馨。陆清清虽然被限制饮食，但看着清汤版的麻辣烫，还是吃得很开心。
“对了，未曦，”陆清清忽然想起什么，“你那个新系列‘破晓’进展怎么样了？我还等着看成品呢！”
“还在打磨细节。”苏未曦说，“这次巴黎之行给了我一些新灵感，可能还会再调整。”
“肯定特别棒！”陆清清无条件捧场，“等你做好了，我要第一个试戴！”
“好。”苏未曦笑着答应。
陆夜北一边给苏未曦夹菜，一边问周时砚：“公司这几天怎么样？”
“一切正常。”周时砚汇报，“城南项目进展顺利，新材料实验室那边有个突破，我已经把报告发您邮箱了。”
“另外，董事会那边，王董私下联系过我一次，话里话外还是对柔性显示项目有意见，但没敢再公开提。”
陆夜北点点头，没说什么，但眼神冷了一分。
“王董？”陆清清插话，“就是那个老古董？他还敢找事？”
“清清。”沈静怡轻声制止，“吃饭呢，别说这些。”
陆清清吐吐舌头，低头继续吃。
饭后，周时砚陪着陆清清在花园散步消食。
苏未曦和陆夜北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等保姆带他们去洗澡睡觉后，两人才有空坐下来说话。
“勒布朗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苏未曦问。
“帮他消除隐患。”陆夜北说，“周时砚已经在联系欧洲那边的媒体和法律机构，把当年那个艺术团体的资料定性为‘特定历史时期的青年文化活动’，淡化其激进色彩。同时，也会放出一些其他圈内名人的类似经历，分散注意力。”
苏未曦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样既帮了勒布朗，也不至于打草惊蛇。”
“嗯。”陆夜北握住她的手，“这件事交给我。你专心准备你的新系列，还有工作室的事情。”
苏未曦心里一暖，点点头。她知道，这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她，让她能专注于热爱的事业。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陆夜北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起身去书房接电话。
苏未曦没跟去，她知道有些事他需要单独处理。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花园里陆清清和周时砚并肩散步的身影。
月光很好，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温柔的轮廓。周时砚一直侧着头听陆清清说话，时不时点头，偶尔抬手帮她拂开被风吹乱的头发。
看着这一幕，苏未曦不禁露出微笑。陆清清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很幸运，遇到了周时砚这样包容她、守护她的人。
就像她遇到了陆夜北。
正想着，花园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苏未曦心里一紧，赶紧推门出去。
“怎么了？”
只见陆清清弯着腰，扶着旁边的长椅，脸色有些发白。周时砚正紧张地拍着她的背，手里拿着纸巾。
“没事……就是突然有点恶心……”陆清清摆摆手，但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干呕。
苏未曦快步走过去：“是不是吃坏东西了？还是肠胃炎又犯了？”
周时砚眉头紧锁：“晚上吃的都是清淡的，不应该啊。清清，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
“不去不去。”陆清清缓过劲来，直起身，“可能就是走路走急了。我休息一下就好。”
苏未曦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不放心：“还是去检查一下吧，万一……”
“真没事。”陆清清强打精神笑了笑，“你们别大惊小怪的。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就是最近老是反酸，医生说了要调理。”
沈静怡听到动静也出来了，看到陆清清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疑虑。
她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女儿的脸色，又问了问症状：“清清，孕期内任何事情都不能马虎。”
陆夜北打完电话出来，得知情况后，立刻安排车。半小时后，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陆氏控股的私立医院。
急诊科的医生简单询问后，开了验血和b超单子。等待结果的时间里，陆清清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紧紧握着周时砚的手，指尖有些发白。
二十分钟后，护士拿着报告单出来了。
“陆清清女士，没事。”护士笑容满面，“您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肠胃功能不好，需要注意饮食。”
医生随后出来，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叮嘱陆清清前三个月要格外小心，定期产检。
回到陆宅，已经快十一点了。但谁都没有睡意。沈静怡拉着陆清清在客厅说话，周时砚陪在一旁，时不时补充几句。
陆夜北和苏未曦悄悄上了楼。
关上门，苏未曦才长长舒了口气，笑道：“真没想到，清清这么快就怀孕几个月了。”
“周时砚等这一天等很久了。”陆夜北松了松领带，“他私下跟我说过，等清清玩够了，就想要个孩子。”
苏未曦想起周时砚平时对陆清清的包容和宠溺，心里了然。那是个把深情都藏在行动里的男人。
“你呢？”她忽然转头看陆夜北，“当时知道我怀孕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陆夜北动作一顿，走到她面前，抬手抚上她的脸，眼神深邃：“很复杂。高兴，但更多的是害怕。”
“害怕？”
“怕你辛苦，怕你疼，怕自己保护不好你们。”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后来看到你生曦然的时候，那种害怕达到了顶点。我当时就想，这辈子有曦宸和曦然就够了，不能再让你受那个罪。”
苏未曦心里一软，靠进他怀里：“其实还好，看到孩子的那一刻，觉得什么都值得。”
陆夜北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没说话。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才洗漱休息。躺在床上，苏未曦却有点睡不着。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巴黎的危机暂时解除，清清的孕吐惊魂，还有那个依旧隐藏在暗处的对手……
“睡不着？”陆夜北察觉到她的辗转，侧身将她揽进怀里。
“嗯，脑子里事情太多。”苏未曦老实说。
“别想了。”陆夜北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想也没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觉。”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催眠的力量。苏未曦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渐渐放松下来。
是啊，该来的总会来。
但只要有他在身边，有这个家在身后，她就什么都不怕。
窗外月色如水，静静地洒进房间。远处隐约传来陆清清和周时砚压低的说话声，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这个夜晚，有人欢喜，有人忧虑，但无论如何，生活总要继续。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也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