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泥泞的官道上疾驰,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天色渐明,雨势虽歇,但铅灰色的云层依旧低垂,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车厢内,慕容昭闭目凝神,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微小的玄鸟金印,冰凉的触感让他纷杂的心绪逐渐沉淀。
前路是龙潭虎穴,亦是他的宿命战场。
京畿卫校尉赵闯亲自驾着第一辆马车,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太子的突然现身,那传说中的玄鸟印信,还有那几位明显经历恶战的随从……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京城,要变天了!他紧紧攥着缰绳,手心全是冷汗,既感惶恐,又隐隐有一丝押对宝的兴奋。若能护得太子周全,便是从龙之功!
与此同时,京城各方势力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池塘,涟漪骤起。
玉粹宫内。
贤妃一夜未眠,妆容精致的脸上难掩疲惫与焦躁。派往渡口的死士迟迟未归,京畿卫那边也只传回“遭遇抵抗,目标遁入芦苇荡,正在搜捕”的模糊消息。
“废物!一群废物!”她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掼在地上,瓷片四溅,“那么多人都拦不住一个病秧子?!慕容昭到底带了多少人接应?!”
心腹太监连滚爬爬地跪地:“娘娘息怒!据……据京畿卫内线最新密报,太子……太子他……”
“他怎么了?!”贤妃厉声追问,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太子他……手持一枚奇异金印,自称太祖信物,已然……已然慑服了左骁营校尉赵闯及其部众,正……正由赵闯亲自护送,朝京城而来!预计……预计晌午前便能抵达!”
“什么?!金印?太祖信物?!”贤妃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不可能!太祖信物早已湮没无踪!他怎么可能……” 她猛地想到那个关于太祖与神秘客卿的古老传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若慕容昭真持此印,其号召力将难以估量!
“快!快去告诉钰儿!让他无论如何,必须在慕容昭入城前拦住他!不……不行,不能明着拦……”贤妃语无伦次,眼中闪过狠毒之色,“传信给我们在城门司的人,还有御史台那几个老东西!就说……就说有人冒充太子,持伪印意图不轨,让他们即刻弹劾,关闭城门,严加盘查!务必拖延时间!”
三皇子府,书房。
慕容钰听着幕僚的急报,狭长的狐狸眼中再无平日的温润笑意,只剩下冰冷的阴鸷。他手中的玉骨折扇已被捏得咯吱作响。
“玄鸟承天印……好,好一个慕容昭!本王小看你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南疆之行,非但没要了你的命,竟还让你得了这等机缘!”
“殿下,如今之计……”幕僚忧心忡忡。
“慌什么!”慕容钰冷喝一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算他有太祖印信又如何?时移世易,如今这京城,可不是靠一枚前朝印信就能说了算的!父皇态度暧昧,朝中大半势力在我们手中!”
他沉吟片刻,眼中精光闪烁:“立刻发动我们所有言官,弹劾太子擅离静养之地,勾结不明势力,更持伪印惑众,意图不明!同时,让我们的人控制住京畿大营,没有本王和兵部的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动!再……”他压低声音,“让‘暗影’做好准备,若言语和规矩拦不住他……那就在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送他一份‘大礼’!”
他绝不允许慕容昭如此风光地回来!这京城,只能有一个主人!
皇宫,御书房。
皇帝慕容擎站在巨大的舆图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福安公公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禀报了京畿卫的最新动向以及……那枚玄鸟金印的消息。
慕容擎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滴落在舆图上,晕开一小团污渍。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中情绪复杂难辨,有震惊,有探究,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与释然。
“昭儿……到底还是回来了。”他低声自语,语气听不出喜怒,“连‘玄鸟印’都找到了……看来,南疆这一趟,他收获不小。”
“陛下,贤妃娘娘和三皇子那边,似乎已有动作……”福安小心翼翼地道。
“跳梁小丑,不足为虑。”慕容擎摆了摆手,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传朕口谕,令九门提督严守城门,但……若见太子车驾,不得阻拦,即刻放行,并派御林军‘护送’太子……直接入宫觐见!”
他要亲自见见这个儿子,看看他经历了南疆风雨,手持太祖信物归来后,究竟变成了何等模样!这盘棋,是时候重新布局了。
马车内。
姜雨棠靠在柔软的垫子上,孙医官已为她和阿箬诊过脉,用了药。阿箬的高烧在药物和慕容昭之前渡入的内力双重作用下,终于退了下去,沉沉睡去。影二的伤口也被重新清理包扎,状态稳定了许多。
姜雨棠看着对面闭目调息的慕容昭,他脸上还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眉宇间那股掌控一切的自信与威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她轻轻伸出手,覆盖在他握着金印的手上。
慕容昭睁开眼,对上她关切的目光。
“还好吗?”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没事,阿箬和影二也稳定了。”姜雨棠摇摇头,目光落在那枚金印上,“这印……真的那么厉害?”
慕容昭将金印递到她手中,姜雨棠小心接过,只觉得入手温润,仿佛有生命般,那玄鸟纹路在指尖流淌着奇异的力量。
“它是太祖的承诺,是旧部的信仰,更是……正统的象征。”慕容昭缓缓道,“在某些时候,它比千军万马更有力量。贤妃和慕容钰此刻定然方寸大乱,他们会用尽手段阻止我入城,或者……在我入城后发难。”
他握住姜雨棠的手,眼神坚定:“但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他们任何机会。棠棠,回到东宫后,你和阿箬安心休养,外面的一切,交给我。”
姜雨棠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她用力回握他的手,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小心。”
马车外,天色大亮,京城巍峨的轮廓已遥遥在望。然而,那高耸的城墙之后,等待他们的,绝非风平浪静,而是早已张开的、更加凶险的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