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是一种惨淡的灰白,像久病之人眼底的颜色,沉沉地压在这片群山与废墟之上。
风从北边来,贴着陡峭的山脊削过,卷起雪沫,打在脸上是细密的、针扎般的疼。
马权走在最前面。
左脚踩下去,靴底碾碎了一层薄冰,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咔嚓”声。
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被放大,又迅速被风扯碎带走。
马权的右臂空荡荡的袖管被风吹得贴在身侧,左手里握着刀,刀尖斜指地面。
他(马权)的独眼透过临时固定在眼前望远镜上的新镜片,缓缓扫视着前方蜿蜒向下、隐没在岩石阴影里的小路。
视野异常清晰。
过去那种总是蒙着一层雾霭、尤其是在光线不足时更容易出现的模糊和色散,消失了。
镜片后的世界,边缘锐利,细节分明。
马权能看清三十米外一块岩石上冻结的苔藓纹理,能看清左侧山壁上冰壳细微的裂痕走向,甚至能看清远处废墟堆里某扇破碎窗户后飘荡的一缕破布的颜色——
一种褪尽了的、污浊的灰蓝。
这清晰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安全感,虽然微小,但确实存在。
像在黑暗里握紧了一根虽然细、却异常坚韧的线。
守塔人的话还在耳边,每一个字都像用冰镐凿进了记忆里:
“别回头。”
“也别让我这十一年的记录——”
“白费。”
马权没有回头。
从塔顶那扇铁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回头。
但马权能够感觉到背后那有一道目光——
不是实际的目光,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跨越了十一年孤独岁月的凝望。
这种目光落在背上,像一件无形却无比厚重的行囊。
马权调整了一下呼吸,白汽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转瞬即逝的雾团。
脚下的路是守塔人指明的,据说是早年巡山员踩出来的便道,比正面陡峭的山坡好走些,但也仅仅是一些。
路面覆盖着不均匀的冰雪,有些地方被风刮得露出黑褐色的冻土和碎石,有些地方则积着不知深浅的雪窝。
刘波跟在马权身后大约三步远,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在风里时断时续。
他(刘波)背着李国华,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扎实、沉重。
李国华的重量,加上他自己那副日益被异化侵蚀的身体,让他的脚步像夯土一样砸在冻硬的路面上。
刘波微微佝偻着腰,双臂向后兜着李国华的腿弯,脖颈和裸露的手背皮肤下,偶尔有不自然的、类似骨质的光泽一闪而过,又被他强行压抑下去。
镇静剂的药效还在,那双时常因剧痛而血丝密布的眼睛,此刻显得平静了些,只是深处藏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李国华趴在刘波背上,几乎没什么重量感。
晶化的蔓延让他大部分身体失去了知觉,像背着一段正在逐渐石化的朽木。
只有左眼还能动,透过马权背影的间隙,观察着前方的路。
老谋土的右眼眼眶周围,灰白色的晶簇已经蔓延到了颧骨和太阳穴,在惨淡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无机质的光泽。
李国华没说话,节省着每一分力气,但那双还能活动的眼睛锐利得像鹰,不断扫视着两侧的地形。
火舞走在刘波侧后方,位置稍微靠右。
她(火舞)的脚步最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像一只踏雪而过的猫。
火舞没有像往常那样将手拢在袖子里,而是自然垂在身侧,手指微微张开。
无形的气流以她为中心,极其细微地向四周扩散、回旋,捕捉着空气最轻微的扰动——
远处雪崩的余韵、岩缝里穿过的风啸、甚至是……
更远处,某种不自然的、压抑着的活动声响。
火舞的眉头微微蹙着,嘴唇抿成一条线。
除了环境,她的余光始终锁定着队伍最后那个瑟缩的身影。
包皮走在最后,缩着脖子,几乎要把整张脸埋进那件从商场捡来的、过于宽大的旧羽绒服领子里。
他(包皮)的小眼睛滴溜溜转着,一会儿看看前面马权挺拔却孤独的背影,一会儿偷偷往回瞥一眼早已看不见的、高耸在铅灰色天幕下的通讯塔尖,眼神复杂。
怨恨还在,像藏在胃里的一小块冰,硌得难受。
马权的训斥、火舞冷冽的目光、团队里那种无形的排斥感,都让这块冰又冷又硬。
但塔顶那一幕——
昏黄灯光下两个无声的军礼,守塔人枯瘦的手递过来的镜片和指南针,还有那句“别让我这十一年的记录白费”——
像一股滚烫却微弱的水流,试图融化那冰块,反而激起更多迷茫的雾气。
包皮紧了紧背包带,里面硬物硌着后背,是之前偷偷藏起、后来又被没收统一保管的那块高能量晶体吗?
不,晶体在李国华那里。
那是什么?
哦,是几个还能用的电子零件,和那个没什么实际用处、却亮闪闪的金手镯。
他(包皮)摸了摸怀里,机械尾安静地蜷着,能量指示只剩下黯淡的一丝红光。
需要能量,包皮需要能量。
这个念头像本能一样盘踞在脑海。
包皮甩甩头,试图把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专注于脚下湿滑的路。
队伍沉默地向下移动,除了脚步声和喘息,只有风声呜咽。
离开塔区范围后,植被逐渐稀疏,只剩下一些冻僵的、低矮扭曲的灌木枯枝,从雪里探出头,像大地伸出的黑色骨爪。
废墟的规模在扩大,右侧斜坡下,开始出现成片的建筑残骸:
半边坍塌的厂房,屋顶被积雪压垮的民居,扭曲的金属框架从雪堆里刺出来,指向阴沉的天空。
一些锈蚀的汽车残骸歪斜在乱石堆里,车窗早已破碎,里面塞满了积雪。
时间在过去,每一分钟都被寒冷和寂静拉长。
最初十几分钟,除了风声和脚下碎冰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连一只飞鸟,一只雪地里的虫子都看不见。世界死寂得让人心慌。
李国华趴在刘波背上,忽然极轻地咳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像两片砂纸摩擦:
“太安静了。”
马权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但肩背的线条似乎绷紧了一瞬。
他(马权)同样压低了声音,只有最近的刘波和火舞能听清:“说说看”
“这不正常。”李国华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说着:
“‘剃刀’知道我们上山。
他们能在医院外围堵我们,能在城里追踪我们,没道理不知道这座塔是唯一可能获取情报的地方。
他们没跟上来,只有两种可能。”
火舞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气流带回的感知更加专注地投向两侧山壁和斜坡下的废墟阴影,警惕的说着:“是…哪两种?”
“一,他们放弃了。”李国华顿了顿:
“你觉得可能吗?”
没人回答。
答案显而易见。
那些贪婪、凶狠、如同鬣狗般执着的目光,谁都忘不了。
“二,”李国华继续道,声音更轻,却更冷:
“他们在等。
等我们下山,等我们走到一个他们选好的、更利于他们发挥的地形。
这里山路虽然难走,但对我们单人小队而言,障碍并不大。
对他们需要调动人手、布置火力来说,同样不算理想。”
马权独眼透过镜片,再次扫过前方。
小路在前方大约五十米处,撞入一片突出的巨大山岩背后,暂时看不见去向:
“你的判断吗??”
“提高警惕。尤其是路变窄、有天然遮蔽或制高点的地方。”李国华说完,似乎耗尽了力气,闭上了仅存的那只眼睛,但身体依然保持着一种奇异的警觉姿态。
队伍继续前进,气氛却悄然变了。
之前的沉默是沉重而专注的,此刻的沉默里,却绷紧了一根无形的弦。
马权走得更慢,每一步落下前都仔细确认。
刘波的喘息声更重了,背上的肌肉明显绷紧。
火舞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乎不可见地颤动着,操控的气流丝线如同蛛网,以更精细的方式探查着周围每一寸空间。
包皮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再东张西望,紧紧跟着前面火舞的脚步,脸上的血色褪去,只剩下一片被冻出来的青白。
他们接近了那块巨大的山岩。
小路在这里因为岩体的挤压,变得异常狭窄。
左边是垂直的、覆盖着冰雪和黑色苔藓的岩壁,右边是一个陡峭的、布满乱石和建筑垃圾的斜坡,深度大概有十米左右,坡底散落着更多的废墟残骸和锈蚀车辆。
小路本身宽度只剩下不到一米,有些地方甚至需要侧身才能通过。
马权在岩壁转角前停下,举起左拳。
队伍瞬间静止。
他(马权)小心地探出半个身子,用加装了新镜片的望远镜观察转角后的情况。
镜头里,小路在岩壁后继续延伸,依旧狭窄,但暂时看不到明显的异常。
没有活动的人影,没有新鲜的痕迹,只有冰雪和岩石。
但马权的心头那股不安却越来越浓。
守塔人镜片带来的超常清晰度,让他注意到一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前方路面某处冰层的颜色似乎略有不同?
右侧斜坡上几块碎石的分布,是不是过于“自然”,反而显得刻意?
“老李”马权低声问着:
“你看前面二十米,路中间那片冰,颜色是不是有点深?”
李国华艰难地抬起眼皮,独眼眯起,顺着马权的指向望去。
几秒钟后,老谋土声音陡然一紧:
“那不是自然的冰!
是反复浇水冻结形成的覆冰,更厚,更滑!
小心,可能有……”
话音未落!
“过!”马权当机立断,低喝一声:
“快速通过这段路!
不要停留!
刘波,跟紧我!
火舞,注意两侧和头顶!
包皮,跟上!”
没有犹豫,马权侧身,率先挤进了那段最狭窄的石缝。
冰冷粗糙的岩壁几乎擦着他的鼻尖和肩膀。
马权的脚步极稳,踩在坚实的冻土边缘,避开路面中央那片颜色异常的冰面。
刘波一咬牙,调整了一下背负姿势,侧身跟上。
他(刘波)的身体比马权宽厚,通过时更为艰难,岩壁刮擦着他身上的骨甲,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
而李国华被刘波尽量护在怀里,避免碰撞。
火舞身形灵活,轻盈如燕地掠过,她的注意力大半放在上方岩壁和右侧斜坡。
气流感知中,那片斜坡下的废墟里,死寂中似乎藏着一些……
压抑着的、灼热的生命气息?
不太对劲。。。。
包皮是最后一个。
看着前面三人依次挤进那道狭窄的缝隙,看着两侧逼仄的岩壁和右侧那令人头晕的陡坡,他喉咙发干,小腿肚有些发软。
包皮对高处的恐惧本能地抬头。
就是这一刹那的迟疑——
当刘波背负着李国华,艰难地移动到石缝中段,身体几乎被岩壁卡住一半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猛地撕裂了山间的死寂!
不是冲着人来的。
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精准地打在众人头顶上方、岩壁与冰层结合的一处早已被做了手脚的脆弱点上!
“轰隆——!!!”
早就被冻脆、又被暗中破坏过的冰岩结构瞬间崩塌!
大大小小的冰块、碎石、冻土块,混杂着雪粉,如同瀑布般轰然倾泻而下!
“后退!”马权怒吼,但已经晚了。
塌方主要发生在两端!
前方马权刚出来的位置,被大量落石冰块堵塞,后退的路,包括身后的那段,同样被崩塌的岩雪封死!
眨眼之间,长约二十米的这段狭窄石缝路段,成了与世隔绝的死亡孤岛!
前后出路,俱被断绝!
而这,只是开始。
“砰!砰!砰!”
更多的枪声响起,从两侧!
从左上方岩壁的缝隙里!
从右侧斜坡下的废墟阴影中!
“嗖!嗖!”
还有箭矢划破空气的尖啸!
子弹打在岩壁上,溅起一蓬蓬石屑和冰碴,噼啪作响。
几支粗糙但力道十足的箭矢“夺夺”钉在众人脚边的冻土里,尾羽剧烈颤动。
“寻找掩体!”马权在第一时间已经蜷身躲到一处岩壁内凹的浅坑里,拔出了手枪。
独眼瞬间扫过全场。
刘波反应极快,在枪响的瞬间,低吼一声,背部、肩颈处瞬间浮现出灰白色的致密骨甲,同时猛地转身,将背上的李国华严严实实护在自己身体和岩壁之间。
“笃笃笃!”几发子弹和一支箭矢打在他侧腰和手臂的骨甲上,被弹开,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火舞在枪响前一刻已然惊觉,身形如风般向左侧一飘,险险避开一串扫射的子弹,后背紧贴岩壁。
她(火舞)的双手猛地向前一推,一股无形的气浪呼啸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卷起地面大量的积雪和碎冰,形成一片浑浊的屏障,暂时干扰了斜坡下部分射手的视线。
包皮在第一次枪响时就被吓懵了,尖叫一声,连滚爬爬地扑向离他最近的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面,蜷缩起来,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子弹打在岩石上,崩飞的碎石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把你们的包丢下!
还有女人留下!
饶你们不死!”
一个粗犷嚣张的声音从右侧斜坡下的一辆废旧卡车残骸后传来。
是那个持猎枪的“剃刀”首领!
他显然认出了火舞,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淫邪和贪婪。
马权背靠岩壁,胸膛微微起伏,独眼透过镜片,冷静地观察着。
敌人数量,至少十五人,可能更多。
分布:
左侧上方岩壁裂缝里,至少两个枪手;
右侧斜坡下废墟和车辆残骸后,是主力,约十人,包括首领;
更远处可能还有包围或预备队。
火力:
猎枪、自制枪械、弓箭为主,火力算不上凶猛,但占据地利,形成交叉火力网,覆盖了他们这段毫无遮掩的狭窄路段。
己方状况:
被困,前后路断。
掩体有限——
几处岩壁凹坑,几块突出的大石。
刘波骨甲可防御普通子弹,但消耗体力,且护不住所有人。
火舞异能未复,大规模风刃无力施展,精细操控干扰尚可。
自己手枪子弹有限。
包皮…哎…指望不上。
李国华完全无自卫能力。
最关键的是,对方的目的很明显:
不急于强攻杀伤,而是利用地形和火力威慑,将他们困死在这里,消耗他们的体力、弹药、意志,甚至逼他们冒险跳下右侧陡坡,落入下方更明显的陷阱。
“马权……”李国华虚弱的声音从刘波背后传来,气息微弱却清晰:
“他们在逼我们做选择……
冲塌方,跳陡坡,或者固守待毙……
不能按他们的节奏走……”
“我知道。”马权声音低沉。
他(马权)正在快速的思考。
强冲塌方?
松动的堆积物下可能还有陷阱,冲上去就是活靶子。
跳陡坡?
十米高度,下面是乱石和废墟,跳下去不死也伤,而且坡底绝对有埋伏。
固守?
食物饮水不缺一时,但弹药、异能、体力终会耗竭,对方可以轮流休息,甚至调来更多人手、更强武器。
必须破局。
必须打开一个缺口。
马权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敌方阵地。
首领很狡猾,躲在卡车残骸后,只偶尔露头喊话。
左侧岩壁上的枪手位置刁钻,但有射击死角。
右侧斜坡下的敌人虽然分散,但那个拿着自制霰弹枪、不断指挥身边人移动的秃头壮汉,似乎是副手?
“刘波,”马权低声道,语速极快:
“护好老李,原地别动,骨甲重点防护正面和右侧。”
“明白。”刘波闷声回答,调整姿势,将李国华护得更紧。
“火舞,”马权看向不远处的火舞说着:
“风墙,干扰斜坡下视线,重点是那个秃头周围的区域。
你…能坚持多久?”
火舞额角渗出细汗,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依然坚定:
“全力的话,最多两三分钟。
他们如果集火风墙区域,消耗会更快。”
“不需要那么久。”马权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
“听我指令,风墙一起,我会尝试敲掉那个秃头。
包皮!”
岩石后面传来包皮带着哭腔的回应:
“啊?在、在!”
“你的机械尾,还有能量吗?
能不能干扰一下左侧岩壁上那个戴绒线帽的枪手?
不用打中,吸引他注意力,让他缩回去几秒就行!”
“我……我试试……”包皮手忙脚乱地激活机械尾,黯淡的红光闪烁了几下,尾尖颤抖着对准左侧上方,发射了一道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能量射线,打在岩壁离那枪手几米远的地方,激起一小撮雪粉。
虽然准头差得离谱,但突然的攻击确实让那个绒线帽枪手吓了一跳,下意识缩回了裂缝里。
机会……就是现在!
马权大吼:
“火舞!”
“起!”火舞低喝,双手猛地向前方斜坡下一按!
呜——!
强烈的气流凭空而生,卷起地面大量的积雪、灰尘、碎石,瞬间在斜坡下秃头壮汉及其周围三四人的区域,形成一道浑浊的、剧烈扰动的空气屏障!
视线顿时模糊,射击精度大降!
几乎在同一瞬间,马权从掩体后闪电般探身,独眼、镜片、手枪准星,三点一线!
超常的清晰视野让马权瞬间锁定了那个在风墙中有些慌乱、正试图后退寻找清晰视野的秃头壮汉!
砰!
枪声清脆。
秃头壮汉身体猛地一颤,左肩爆出一团血花,惨叫一声向后仰倒!
“打中了!”火舞低呼,但语气随即一紧:
“他没死!
被拖到后面去了!”
马权已经缩回掩体,脸色冷峻。
距离稍远,手枪威力不足,风墙也影响了子弹轨迹,没能一击致命。
但足够了。
“秃鹰!秃鹰中枪了!”
“妈的!弄死他们!”
斜坡下传来一阵混乱的怒吼和叫骂。
首领的咆哮声响起:
“慌什么!
他们跑不了!
给我压住!
弓箭手,射火箭!
给老子烧死他们!”
混乱中,敌方的压制射击出现了短暂的间隙和混乱。
但马权的心却沉了下去。
对方没有因为副手中枪而溃退,反而被激怒了,而且动用了更麻烦的手段。
几支绑着浸油布条的箭矢被点燃,歪歪斜斜地射了过来。
有的落在空处,有的钉在岩石上燃烧,发出呛人的黑烟。
虽然一时威胁不到躲在掩体后的众人,但烟雾在狭窄空间弥漫,加上可能的后续燃烧物投掷,情况会迅速恶化。
“他们在拖时间,”李国华的声音带着喘息:
“可能……在等待后援,或者等我们耗尽……”
刘波用骨甲弹开一支流矢,低声道:
“队长,我的骨甲还能撑,但老李受不了太久烟熏和寒冷。”
火舞撤回风墙,脸色更白了几分,喘息道:
“我的异能快到见底了……”
包皮躲在石头后面,听着外面的枪声、喊杀声、燃烧的噼啪声,闻着呛人的烟味,看着手中机械尾那彻底熄灭的能量指示灯,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会死在这里吗?
像老鼠一样被困死、烧死、打死?
包皮偷眼看向马权。
那个独臂男人依然背靠岩壁,侧脸在烟雾和光影中显得冷硬如铁,独眼死死盯着外面,看不出丝毫慌乱。
为什么他不怕?
他凭什么不怕?
包皮又想起塔顶的军礼,想起守塔人浑浊眼睛里那惊人的光亮。
一些包皮无法理解、却本能感到沉重的东西压下来,让他喘不过气。
包皮低着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沾满污垢和雪沫的手。
这双手,只会偷藏,只会算计,只在危险时瑟瑟发抖。
马权没有理会身后的骚动和恐惧。
他(马权)缓缓吐出一口带着烟味的浊气,独眼透过镜片,再次扫视敌方。
那个首领学乖了,彻底躲了起来。
左侧岩壁的枪手又被包皮那蹩脚的攻击惊动后,变得更加谨慎。
斜坡下的敌人在秃头受伤后,进攻略显杂乱,但人数优势仍在,火箭和试图投掷燃烧瓶的举动表明他们正在失去耐心,准备加强攻击。
时间…真的不多了。
常规手段,已经无法打破这个僵局。
继续消耗下去,唯一的结果就是全军覆没。
马权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胸前鼓囊囊的背包上。
隔着厚厚的布料,似乎能感觉到里面两样东西的形状———
那枚沉甸甸的老指南针,还有……那个被李国华作为战略储备、需要共同决策才能使用的高能量晶体。
守塔人的指南针,指向的是北方,是那条37.2%概率的生路。
而这晶体……是破开眼前绝境的、最暴烈的钥匙。
火舞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传来,打断了马权的思绪:
“风墙……最多再撑一轮,两分钟。”
刘波也低声报告,声音沉重:
“老李体温在下降,呼吸有点急。”
斜坡下,“剃刀”首领那粗嘎得意的狞笑再次飘来,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
“还不投降?
真等着变烤猪吗?
老子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丢下武器,举起手,慢慢走出来!
不然,下一轮就不仅是火箭了!”
烟雾更浓了,呛得人直流眼泪。
燃烧的箭矢发出哔哔的声响,热浪混合着刺骨的寒风, 形成一种诡异而难受的体感。
马权闭上了独眼,只有一瞬间。
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犹豫、权衡、沉重, 都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决心所取代。
他(马权)伸出手,不是去摸枪,而是探进了自己胸前的背包里。
手指穿过杂物,触碰到那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冰凉坚硬的金属盒(指南针),然后,在旁边,摸到了另一个更小、 但蕴含着惊人能量的硬物——
那枚高能量晶体。
马权将其握在掌心。
晶体冰凉,却仿佛有炽热的力量在其中沉睡。
他(马权)抬起头,目光掠过满脸烟尘汗水的刘波, 掠过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的火舞,掠过岩石后瑟瑟发抖、眼神绝望中透着一丝茫然的包皮,最后与刘波背上、李国华那双仅存的、 却依然清冷静的眼睛对视。
没有言语。
但那一刻,刘波绷紧的骨甲发出了细微的嗡鸣,火舞虚弱的指尖有气流开始自发环绕, 连惶恐的包皮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停止了颤抖,呆呆地望过来。
马权握着晶体,独眼中寒光如淬火的刀锋, 对着所有人,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穿透了枪声、风声和燃烧声:
下一轮。”
“听我号令。”
马权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们送他们——
一个巨大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