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轩辕弘面色苍白地靠在床榻上,太医刚刚施针完毕,留下一股苦涩的药味在空气中弥漫。那支带毒的吹箭虽未直接命中,但箭头上淬炼的毒药挥发物,还是让他吸入了少许,加上急火攻心,这才吐血。
林逸坐在床榻旁的圆凳上,手中捏着那支吹箭,指尖泛着微光,正在解析上面的毒素成分。苏妙守在门外,剑意笼罩着整个院落,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殿下,毒素已基本清除,但侵入肺脉的少许余毒,需要三到五日才能拔尽。这段时间切不可再动怒,需静心调养。”林逸收回手指,指尖微光散去。
轩辕弘咳嗽两声,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静心?先生觉得,本王现在静得下来吗?”
他看向窗外,庭院里落叶萧瑟。“朝堂上,本王闭门思过。府中,竟有人能潜入书房下毒。先生可知,那支吹箭被发现的花瓶,是昨日新换的。也就是说,下毒之人,要么是昨日进过书房的亲近之人,要么…就是能神不知鬼不觉替换掉整个花瓶的高手。”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三皇子府内部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安全漏洞,或者说…叛徒。
林逸将吹箭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面色沉静:“殿下,愤怒和猜疑解决不了问题。当务之急,是稳住自身,同时…找出对方真正的破绽。”
“破绽?”轩辕弘摇头,“他们步步为营,从科举舞弊到煽动骚乱,再到朝堂攻讦,甚至现在直接下毒。线索被掐断,证人被灭口。我们手握的那些证据——金缕阁账目碎片、问题考卷、周文昌昏迷的疑点——都只能指向某些‘影子’,动不了他们根本。”
“动不了他们的根本,是因为我们还没找到他们最怕被触动的东西。”林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殿下可还记得,我先前提出的‘气运模型’?”
轩辕弘点头:“先生说过,皇朝气运犹如一个复杂的动态系统。”
“不错。”林逸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巨大的玉京城简图,“经过此次科举风波,我收集到了大量新的数据——骚乱规模、伤亡人数、舆情烈度、物价波动、星象异变程度、乃至朝堂弹劾奏折的数量与措辞强度…我将这些数据,与之前构建的基础模型进行了深度整合和迭代运算。”
他手指在图上的几个关键区域点了点:“模型输出的结果,揭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趋势:此次风波,导致以玉京为中心的皇朝核心气运,出现了结构性损伤。”
“结构性损伤?”轩辕弘撑起身子。
“不是简单的总量减少,而是…‘健康度’下降,并且出现了‘漏洞’。”林逸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解释,“就像一个人的身体,失血固然危险,但更危险的是免疫系统出现漏洞,或者某个器官功能衰竭。模型显示,科举骚乱这个‘负面能量冲击’,在玉京的气运场中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或者更形象地说,制造了一个持续泄露和污染的‘气运漏斗’。”
他取出一枚空白玉简,将一段复杂的能量流动模拟图像投影在空中。图像中,代表玉京皇朝气运的金色洪流,原本浩浩荡荡,浑然一体。但在代表贡院的节点附近,出现了一个不断旋转的、边缘泛着灰黑气息的“漩涡”。这个漩涡正在缓慢但持续地吞噬周围的金色气运,并将其转化为一种黯淡的、带着不祥气息的“杂质”,再弥散回气运场中。
“这个‘漏斗’的存在,会导致两个后果。”林逸语气凝重,“第一,皇朝气运的总体‘质量’和‘韧性’会缓慢下降,表现为朝廷决策更容易出错,自然灾害可能增多,民心更容易浮动,对外部威胁的抵抗力减弱。第二,这个漏斗本身,可能成为一个‘坐标’或‘通道’,让更多域外的‘杂气’更容易渗透进来。”
轩辕弘看着那触目惊心的图像,脸色更加苍白:“先生是说…他们制造这场风波,不仅仅是为了打击我,更是为了…在玉京的气运上凿出一个洞?”
“极有可能。”林逸肯定道,“而且,根据模型推演,如果这个‘漏斗’不被修复,其负面影响会随时间呈指数级放大。最初可能只是些小麻烦,但几年,甚至几个月后,就可能演变成足以动摇国本的大灾祸。”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良久,轩辕弘嘶声问道:“可能修复吗?”
“难。”林逸坦诚,“气运无形,修补更需对症下药。首先要找到制造这个‘漏斗’的确切手法和核心‘锚点’——很可能与那份问题考卷上的符文、以及科举当日的特定星象仪式有关。其次,需要庞大的正面能量注入,以中和污染,弥合裂痕。这可能需要举行大型的、真正汇聚民心的祭祀或庆典,或者…由修为通玄、且身负大功德之人亲自出手梳理。”
轩辕弘缓缓靠回枕上,闭上眼睛,似乎被这沉重的真相压得喘不过气。
“先生将此模型呈报父皇了吗?”
“尚未。”林逸摇头,“此模型尚未完全成熟,且涉及气运之说,过于敏感。更重要的是,没有陛下或大祭司的配合,我们无法验证模型的准确性,更无法开展修复。贸然呈报,可能被视为妖言惑众,或者…打草惊蛇。”
他走到床边,低声道:“殿下,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立刻反击,而是争取时间和积累证据。”
“如何争取时间?”
“殿下需要‘病’得更重一些。”林逸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对外宣称,毒伤深入,需长期静养,闭门谢客,不再过问朝政。示敌以弱,让他们觉得殿下已不足为虑,从而放松警惕,甚至…得意忘形,露出更多马脚。”
轩辕弘猛地睁眼,盯着林逸。
“同时,”林逸继续道,“我会以‘继续研究星象与科举关联’为名,留在钦天监。借着这个身份,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调阅更多星象和历法记录,尝试逆向推导出他们利用星象制造‘气运漏斗’的具体手法和节点。苏妙会暗中调查金缕阁那条线,以及追查吴法远的下落。”
“父皇那边…”
“陛下圣心独运,此刻态度暧昧,既是在观察,也是在权衡。”林逸分析道,“殿下示弱,或能激起陛下对‘弱势一方’的些许回护之心。而如果我们能找到确凿证据,证明太子一系不仅内斗,更与侵蚀国本的域外势力有染…那么,陛下的天平,自然会倾斜。”
轩辕弘沉默良久,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就依先生之言。本王…‘病’了。”
他眼中重新燃起微弱但坚定的光芒:“但先生务必小心。他们今日敢对本王下毒,明日就敢对先生下手。钦天监…也非净土。”
林逸点头:“殿下放心,林某自有防备。”
离开三皇子府时,天色已近黄昏。秋风萧瑟,卷起满地落叶。
马车里,苏妙轻声问:“真有把握吗?修复气运?”
林逸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缓缓道:“修复是长远目标。眼下,我们能做的,是监控和预警。”
他取出一枚经过特殊改造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透明晶石。这是他用留影玉的边角料和几缕北境断碑的寒气炼制的试验品,名为“气运涟漪感应石”。
“我将初步的气运模型固化在这枚晶石里。它会持续感应周围环境中气运场的细微波动,并与模型中的‘健康基准线’进行比对。一旦发现异常波动,尤其是与那个‘漏斗’特征相似的污染波动,它就会示警。”林逸将晶石递给苏妙,“你随身携带。若在调查金缕阁或追踪吴法远时,此石有异动,立刻撤离,不可逗留。”
苏妙接过晶石,触手微凉,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复杂数据流和一丝凛冽的守护之意。她郑重收起:“我明白。”
回到钦天监,林逸发现自己的值房外多了两名陌生的侍卫。一问才知,是皇帝“体恤”他调查辛苦,特意增派的“护卫”。
名为护卫,实为监视。皇帝对他的“软禁”升级了。
林逸神色如常,谢过恩典,坦然进入值房。他知道,这是皇帝在表达某种态度:既要用他,也要控他。
夜幕降临,林逸没有休息。他点亮灯烛,摊开周文昌昏迷前最后几日的星象观测记录、钦天监历年《科举星应对照表》,以及那份“陆文渊”考卷的拓印。
他要开始一项艰巨的工作——从海量杂乱的数据中,逆向破解一个可能存在的、基于星象的“气运破坏密码”。
识海中,数据核心全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模式识别与关联分析。无数星辰轨迹、能量波动、符文结构、事件时间点…被拆解、组合、验证、推翻、再重组。
时间一点点流逝。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林逸伏案沉思的剪影。
窗外,夜空如墨,星辰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林逸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星图上,快速勾勒连接。
文昌星…太微垣左执法…天市垣斗宿…秋分点…子正时刻…能量爆发坐标…
一条隐晦的、扭曲的“星路”,在图上逐渐显现。这条“星路”并非真实的星辰连线,而是一种基于特定时刻、特定星辰相对位置和能量状态构建的“仪式路径”!
当这条“星路”在特定天象条件下(如文昌星光暗淡、太微垣有云气遮蔽)被某种力量(如问题考卷上的符文)引动时,就会形成一个短暂但强力的“能量共振通道”,对玉京的气运场造成一次定向的“穿刺”和“污染”!
科举当日,子夜的能量波动,寅时的异常星光,乃至周文昌在档案室的神秘举动…所有这些碎片,似乎都能被这条“星路”串联起来!
“找到了…”林逸低声自语,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这只是一个可能的模型,还需要更多数据验证。但至少,他看到了方向。
他迅速将这条“星路”模型和推导过程记录下来。
然而,就在他准备进行下一步验证计算时,桌面上那枚苏妙留下的、用于紧急联络的传讯符,突然微微发热,闪烁起极其微弱的红光!
这是最高级别的警报信号——苏妙遇到危险了!
林逸猛地站起,脸色骤变。
她不是去暗中调查金缕阁的关联商号吗?怎么会触发最高警报?
难道…对方在金缕阁附近,布置了远超预期的陷阱?还是说,吴法远的失踪,本身就是一个诱饵?
来不及细想,林逸一把抓起记录着“星路”模型的玉简和几样护身法器,身影如电,冲出值房!
值房外,那两名皇帝派来的“护卫”立刻上前:“林先生,夜深了,您要去哪里?”
“紧急公务,需立刻面圣!”林逸亮出皇帝之前给的手令,语气不容置疑,脚下却丝毫不停,径直向宫门方向疾奔!
两名护卫面面相觑,犹豫一瞬,还是立刻跟了上去。他们的任务是监视和保护,不能任由林逸脱离视线。
夜色中,林逸的心紧紧揪起。
苏妙,千万不能有事!
而在他看不见的玉京城某个阴暗角落,一场针对他最重要之人的猎杀,或许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