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充满恶意的神识如同跗骨之蛆,虽已退去,却在林逸心中留下了浓重的阴影。他维持着深度入定的伪装,精神力却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静室周围的每一丝能量波动。
一夜无眠,再无异常。
天明时分,林逸如同往常一样前往算经阁,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但他内心的警惕已提升至最高级别。他不知道那股恶意神识的来源是天机阁内部潜藏的敌人,还是外部势力的窥探,但目标很可能与断碑有关。自己之前的调查,尤其是对北境异常的关注,可能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必须调整策略。”林逸心中暗道,“报告暂不能提交,否则等于明确告知对方我的调查方向。当前第一要务是自保,并弄清楚敌人的底细。”
他决定暂时停止对北境数据的明显关注,将精力放回到伏龙渊项目和其他常规任务上,表现得如同一个刚刚受到重视、正谨小慎微巩固地位的普通学徒。同时,他更加留意天机阁内部的人员往来和细微动静,试图找出那恶意神识的蛛丝马迹。
几天下来,风平浪静。天机阁依旧运转如常,清虚仙子偶尔会过问一下异常数据的监控情况,严长老和陈凡也如常分派任务。那股恶意神识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林逸知道,这平静之下必然暗流汹涌。
他尝试通过碑灵进行更隐晦的感应,发现当自己靠近观星台方向,或者接触与周天仪运行相关的历史数据时,碑灵的那种微弱共鸣感依然存在,但之前那种被窥伺的危机感却并未随之增强。
“对方的目标,可能并非周天仪本身,而是……散落的、未被掌控的断碑碎片?”林逸推测,“或者说,对方无法在天机阁核心区域肆意妄为?”
这个推测让他稍感安心,但压力并未减轻。敌人隐藏在暗处,如同毒蛇,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
他需要外援,需要苏妙帮助从外部调查。
然而,经过上次的神识扫视,他不敢再轻易使用苏妙留下的传讯方式。对方很可能具备监控通讯的能力。
就在他苦于无法与苏妙取得联系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出现了。
这天,陈凡找到他,递给他一枚制作精良的玉柬:“林师弟,十年一度的‘天工坊市’即将在天枢城西区举办,这是中州炼器、阵法、符箓一道的盛会,各方匠师、学者云集。阁内惯例,会派遣部分弟子前往观摩、采购所需材料,也可与外界交流,开阔眼界。清虚师叔特意点名,让你也去见识一下。”
天工坊市?
林逸心中一动。这无疑是一个与外界接触,尤其是可能与苏妙碰面的绝佳机会!
他接过玉柬,恭敬道:“多谢师兄,多谢师叔提携。”
陈凡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准备,坊市龙蛇混杂,但也机遇无穷。或许能遇到对你那‘异常监控’思路感兴趣的同行。”
林逸点头称是,心中已开始盘算如何利用这次机会。
他回到静室,仔细检查了玉柬,确认没有问题后,开始规划行程。他需要一份合理的采购清单,既要符合他天机阁学徒的身份和研究方向(比如购买一些用于数据记录、分析的空白玉简和特殊符墨),也要为可能遇到的“意外”做准备。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想一个安全的方式,在坊市中与苏妙取得联系。
三天后,林逸与另外几名天机阁内门、外门弟子一起,在一位金丹期执事的带领下,离开了天机阁总部,前往城西的天工坊市。
这是林逸数月来第一次走出天机阁的光幕。外界喧嚣而充满生机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天工坊市比自由坊市规模更大,也更加专业。巨大的场地内,划分出炼器区、阵法区、符箓区、材料区等多个区域。来自中州各地,甚至其他地域的商会、宗门、散修匠师在此设摊,展示着各种奇思妙想的法器、阵盘、灵符以及珍稀材料。人流如织,讨论声、演示法术的嗡鸣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同行的天机阁弟子们很快便分散开来,各自去寻找感兴趣的物品或交流对象。
林逸没有急于行动,他先是看似随意地在各个区域闲逛,实则暗中观察环境,寻找可能存在的监视,同时也在留意昊天剑宗天工院的踪迹。
果然,在阵法区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他看到了一个悬挂着昊天剑宗标识的摊位。几名天工院的弟子正在向来往的修士展示一种新型的“聚灵阵盘”。
而苏妙,赫然就在其中!
她正耐心地向一位老者讲解着阵盘的原理,神情专注而沉静。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林逸没有立刻上前。他混在人群中,远远观察了片刻,确认没有发现明显的监视者后,才不动声色地靠近。
他假装被旁边一个售卖古阵图残片的摊位吸引,拿起一枚残片仔细端详,神识却悄然扩散出去,如同无形的触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苏妙随身携带的、那枚用于紧急联络的玉符。
这是一种极其微弱且特定的灵力波动,若非苏妙时刻留意,几乎无法察觉。
正在讲解的苏妙话语微微一顿,随即又流畅地继续下去,但她眼角的余光,已经精准地捕捉到了林逸的位置。
片刻后,苏妙以需要取备用演示材料为由,暂时离开了摊位,走向坊市边缘一处供人休息的凉亭。
林逸等待了一会,确认无人跟踪苏妙后,才状似无意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凉亭附近人迹罕至。
两人再次于异乡重逢,这一次,少了最初的震惊,多了份沉重下的默契。
“林师兄。”苏妙低声道,眼神中带着询问。
“有恶意神识窥探天机阁,目标可能与我调查之事有关。”林逸言简意赅,将之前的遭遇和自己的推测告知苏妙,“通讯可能不安全,长话短说。”
苏妙神色一凛,迅速低语:“我这边也查到些线索。黑风峡谷的异动,近半年越发频繁,已引起几家势力注意。另外,据剑宗秘档记载,上古时期,曾有域外‘窥天者’觊觎此界‘本源石碑’的传说。那股恶意神识,或与此有关。”
域外窥天者?本源石碑?
林逸心中剧震!这无疑指向了断碑!
“我需要你帮忙调查,近期是否有不明势力在打探北境,尤其是黑风峡谷的消息。另外,留意天枢城内,是否有异常的能量波动或陌生强者出现。”林逸快速交代。
“明白。”苏妙毫不犹豫地应下,“师兄你在阁内,务必小心。清虚仙子招揽你,未必全然好意,或想借你之手,印证某些猜测,或……引出某些存在。”
林逸点头,苏妙的判断与他不谋而合。
正事交代完毕,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坊市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外。
苏妙看着林逸略显疲惫但依旧坚定的眼神,轻声道:“一切……以安全为重。”
林逸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心中那根名为理性的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声音也不自觉地放缓:“你也是。”
没有更多的言语,两人默契地错开时间,先后离开了凉亭。
这次短暂的会面,交换了关键信息,确认了彼此安好,也让那份在危机中相互扶持的情感,更深地沉淀于心。
林逸回到喧闹的坊市中,购买了一些必要的物资,心中却比来时更加沉重,也更加坚定。
敌人的影子已经浮现,虽然依旧模糊,但不再是完全未知。
前路艰险,但他并非独行。
而苏妙带回的关于“域外窥天者”与“本源石碑”的信息,为他揭开断碑之谜,打开了一扇新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