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哥说完之后,白事店里异常的安静。
钟冥和祝平安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虽然两个人此时心中都有了一个想法。
但这事毕竟只是陈哥口述,而且中间隔了那么多年,谁也不知道这其中是否存在什么记忆偏差。
有时候吧,有的谣言就是这样产生的。
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再加上当时的一些环境因素影响,都有可能扭曲一切真相。
而且钟冥其实也有些小心思。
对吴秀莲这个人,钟冥始终带着一层温暖的滤镜。
钟冥向来觉得没有父母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有从小一起长大的祝平安。
还有那个平时看起来不太靠谱、却在关键时刻总替他们兜底的师父。
钟冥从不觉得自己的家比谁残缺。
可如果时光倒回二十年,当钟冥还是个小小的孩子时。
吴秀莲常常悄悄塞给自己的两块饼干,和她身上散发的那股淡淡的、温暖的奶香,却总在不经意间,给钟冥一种莫名的心安。
时光流逝,钟冥早已长大成人。
虽然已经许久未与吴秀莲见面。
可如果硬要让他在背地里去猜测吴秀莲的不堪,那钟冥还是真心做不到。
陈哥见两人都不说话,自己也不再开口了。
这个话题便至此为止,三个人谁也没有再提。
至于那个男人到底是谁,陈哥反正这么多年也没弄清楚,倒也不甚在意。
原本陈哥以为这个问题以后也不会有答案,没想到竟然在时隔一天后,再次见到了那个当年冲进雨中的男人。
那男人,此时正跟着小沈一起走在大街上。
陈哥在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感觉心跳都快了几分。
“陈哥,你怎么了?”
钟冥看着陈哥眼睛发直,顺着他的方向也看了过去。
“大冥啊,小沈旁边的那个男人,就是我昨天说的那一位。 ”
“看清了?”
“看清了!”
钟冥闻言也不由得多打量了那边几眼。
只见小沈的身旁,此时的确跟着一位年近六旬的男人。
虽然两人年纪相差不少,可钟冥还是看出,这个男人长得和小沈多少带点连相。
陈哥和钟冥站在路边打量着两人。
可看着看着就发现,那两人竟然是往自己这个方向走的。
直到两人走到钟冥的面前,钟冥这才看清了小沈眼中和鼻头上泛的红。
这个样子分明是才哭过,难道……
“钟老板,我妈没了,我来找您帮着办白事。”
听说吴秀莲走了,钟冥心里有点不敢相信。
昨天听着声音明明还十分有底气的样子,虽然人是神志不清的,但是隔一天就走这种事,钟冥多少还是不太相信的。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一早,今天早上我进门叫我妈吃早饭,发现她没在屋里。”
“我们在外面找了一圈,后来才在早就废了的大井里找到了我妈。”
“村里不少人帮忙 ,才把我妈从废井里弄出来。”
“出来的时候人就没气了,身上……身上也不少的伤……”
小沈说到这里,红红的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他抬起手臂,衣袖在脸上用力擦了一下。
小沈说的这个废井钟冥也是知道的。
从前村里给田地灌溉用的井,早在十多年前新井落成时就废弃了。
只不过之前为了安全,废井上总是压了块大石头。
而今吴秀莲掉了进去,显然是那石头已经不翼而飞。
钟冥点了点头,拿了张纸巾递到小沈面前:
“沈兄弟,你节哀。”
随后钟冥又面向跟着小沈一起来的那个男人:
“请问您是?”
男人见钟冥和自己说起了话,开口便做了自我介绍:
“我是吴秀莲的堂哥,我叫吴山。”
年近六旬的吴山,此时后背依旧挺直,脸上的神情也十分平静。
可他眼皮的红肿却骗不了人。
就在刚刚,这个看着坚毅的老人,已经哭过了许多次。
听说此人竟是吴秀莲的堂哥,陈哥暗暗地松了口气。
从陈哥青春期就压在那的石头,如今总算是挪开了。
‘原来是堂哥吗?那我肯定是误会了。’
钟冥也上下打量了吴山一下,心里反起了些疑问。
‘堂哥吗?可之前沈叔去世时,好像没见过这位娘家的亲戚啊。’
当年沈叔办白事时,找的就是钟冥的师父白有平。
不过那时白有平已经有了甩手掌柜的模样。
虽然人是到了现场,可活儿却基本都是钟冥在干。
而之所以时隔这么多年钟冥还能确定吴山当时没有到场,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当时沈叔的白事,吴秀莲的娘家人,根本就一个都没来。
娘家人不到场,这不仅是打了沈家的脸,也是打了吴秀莲的脸。
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少见,所以钟冥才会有印象。
钟冥侧过身来伸出右手,示意两人跟自己到店里详谈。
“白事咱们准备怎么办?”
小沈接过钟冥递过来的水杯,直接一口全灌了进去。
“跟我爸那时候一样,用中等的就行。当初我爸的白事就是找从前的白老板办的,我记得办事的时候你应该也在,跟那时候大差不差就行。”
“回头墓地的话也不用单找,就按老规矩跟我爸并骨就行……”
“不行!”
小沈这话才一说完,一旁坐着的吴山就直接拍了桌子。
“大舅,您这是干嘛?”
“大舅?你还知道我是你大舅啊?!”
“你打小就被你爸妈送到了我家,我把你当亲儿子一样。”
“你现在可真是长大了啊,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大舅啊!”
“沈立支,你拍拍自己的良心,你看看你良心还在不在。”
“咱们出来前明明就已经说好了,你妈不能跟你爸并骨。我不同意你妈跟你爸并骨!”
“好啊好啊,你现在翅膀真是硬了,跟我还学会了阳奉阴违。”
小沈被吴山这么一说,眼神下意识地躲闪,却还是硬着头皮赶紧起身解释:
“不是,大舅您这说得是什么话?”
“我是您跟我舅妈养大的,您这么说我……可太伤我的心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