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被朝阳晒得发烫,青石板的温度透过粗牛皮靴底渗上来,烫得脚踝发沉。
凌尘与翔太隔着三丈距离对峙,中间空荡的台面上,沙粒被风卷着打旋,空气里浮动的杀气不再是若有若无。
——是凝在鼻尖的、带着鹰妖利爪腥气的冷意,像细针似的扎着皮肤。
翔太先动了,双翅从身侧缓缓展开。
不是振翅的猛劲,是一寸寸绷开的张力。
青灰色的羽毛在朝阳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每根羽管都挺得笔直,羽尖泛着霜白,真就像淬了冰的针;
翅尖扫过台面时,带起的风都刮得沙粒往凌尘脚边滚。
他的利爪没闲着,灰黑色的趾甲在沙地上轻轻刨动,不是乱划,是有节奏的、带着蓄力感的刮擦。
——先踮起后爪,再让前爪的五根尖利爪尖陷进沙里,往下压出五道指节深的痕,沙粒顺着爪缝往外溢;
刨完又抬爪,往旁边挪半寸,再刨出一道,动作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挑衅,像猎鹰锁定野兔前,故意亮出爪尖的威慑。
他没急于扑击,只歪着脖颈打量凌尘。
——鹰妖的脖颈转得极灵活,脑袋几乎拧成了个诡异的角度。
琥珀色的瞳仁缩成细缝,目光从凌尘按在斧柄的手、扫过他紧绷的肩线。
最后稳稳停在他左肩的绷带处。
那绷带是前天缠的,裹得不算紧,边缘还露着点发黑的血渍;
翔太盯着那处看了足有三息,鹰妖的喙勾着,却偏偏透出人类般的神情。
勾起抹残忍的笑,喙尖蹭了蹭翅膀上的羽毛,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些,带着捕猎前的兴奋。
凌尘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木斧上,掌心贴着凉润的斧柄,指尖的灵力没断。
——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吸气时灵力往指根收,呼气时又往斧刃漫,像脉息似的与木斧连在一处。
他的目光没盯翔太的脸,全落在对方翅膀边缘微微颤动的羽毛上。
——最外侧那几缕青灰羽尖,每颤一下都比前一下更急,幅度却越来越小。
这是鹰妖蓄力振翅的征兆,颤得越密,下一秒的冲势就越猛。
视线又往下移,扫过翔太的双腿:
他站姿不算完全对称,右腿微微往前踮着,脚掌踩得比左腿更稳,膝盖绷得笔直,连腿上覆着的短羽都没晃。
——显然上次与野田交手时伤的左腿,此刻已无大碍,半点不影响他扑击的力道。
两人就像两尊扎在石台上的对峙石像,任凭看台上的喧嚣漫过头顶。
——山魈的嗷叫、蝼蛄妖的嘶鸣、赌咒的妖物拍着石栏的闷响,全成了背景音;
他们的目光却死死锁着对方的破绽,连风卷着沙粒擦过耳畔的“沙沙”声,都成了判断彼此意图的信号:
翔太耳尖动了动,是在听凌尘呼吸的节奏;
凌尘指尖微顿,是在辨翔太翅膀煽动的风势。
“浅尘。”
翔太突然开口,声音不像之前的尖啸,裹着风的尖利却又沉了些,像冰棱刮过岩石。
他缓缓收起左侧的翅膀,不是全收,是收得只剩半扇贴在脊背,右翼仍张着保持平衡;
空出来的左爪抬到胸前,五根爪尖扭曲地勾着,比出个魔族才懂的阴狠手势。
——那是“碎骨噬魂”的意思,在妖斗场里,比这个手势,就是说要让对手死无全尸。
“这场比赛,赢的只会是我。”
话音落的瞬间,收起的左翅猛地展开。
不是慢绷,是狠劲甩出去的,带起的风“呼”地卷过台面,将沙粒吹得漫天飞舞。
有的甚至打在凌尘脸上,硌得皮肤发疼。
“你会像条死鱼一样被我撕烂,抽筋扒骨,去给渡边陪葬。”
他的喙张得极大,说话时能看见嘴里泛着寒光的细齿。
爪尖又往沙里刨了刨,五道旧痕旁边,新添了更深的印记。
“渡边”两个字像根淬了毒的刺,精准扎在凌尘心口,让他眉峰几不可查地微蹙。
——不是疼,是腻烦的恶心。
指尖下意识地攥紧斧柄,指腹抵着斧刃上刻的冰纹,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毒雾与血腥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他想起渡边上次藏在鞠躬动作后的毒针。
——当时那家伙弯着腰,毒针就藏在袖管里,针尾还缠着黑丝;
想起对方袖底突然甩出来的锁链,链尖带着倒钩,专勾人关节处的软肉;
想起他化作黑雾从背后偷袭时,那股呛人的腐味;
更想起淬毒的刀刃划破自己肩骨时的灼痛。
——毒顺着伤口往骨缝里钻,疼得他当时差点握不住斧,后来缠了三层绷带,伤口还在发烫。
那样卑劣的族群,连以凶戾闻名的魔族都懒得与之为伍。
据说他们的领地常年弥漫着背刺盟友的血腥味,连飞过的乌鸦都要绕着走。
但凌尘脸上依旧平静,连攥着斧柄的手都没晃。
——魔族的伪装还在,此刻的“浅尘”是从妖魔堆里杀出来的“凶煞”。
不该流露出对“同族”渡边的鄙夷,更不能让人看出他对那类卑劣手段的厌恶。
他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目光掠过翔太得意得发亮的脸、扫过他因嚣张而微微颤动的翅尖,声音平稳得像台面上没被风搅乱的深水:
“你和渡边,是什么关系?”
说话时连唇齿都没动得太明显,只让气息顺着牙缝漏出来,保持着“浅尘”该有的冷硬。
翔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值得炫耀的事,猛地挺直脊背。
——连带着双翅都绷得更开,翅尖几乎要扫到石台边缘;
原本踮着的右腿往前迈了半步,站姿更张扬,爪子在沙地上碾出“咯吱”声。
翅膀在身后狠狠扇了一下,带起的狂风比刚才更猛,几乎要将石台上的沙粒全掀翻,连凌尘额前的碎发都被吹得贴在脸上。
“他是我表弟!”
尖利的笑声从喙里炸出来,满是傲慢,尾音还带着鹰啼的锐响。
“我们鹰隼一族与他们渡边家共生百年,他的手段,可比我‘温柔’多了。”
说“温柔”二字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喙尖往下点了点,抬爪在阳光下晃了晃。
——爪尖泛着玄铁冷光,还沾着点不知哪个妖物的干血。
“可惜被你这杂碎杀了,今天,我要让你尝尝比‘温柔’更厉害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