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路口,九人分作两股,如同细流汇入幽暗迷宫。
林知理一行五人,沿着陡峭向下的回廊继续前进。坡度越来越陡,回廊两侧的纹路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描绘宇宙星辰的宏大图景,而是变得更加几何化、功能化,出现了大量类似管道、阀门、能量回路、压力指示符以及意义不明的警告标记。银色光晕依旧流淌,但亮度似乎减弱了,许多地方的纹路出现了断裂、黯淡或被暗红色的、如同铁锈或干涸血迹般的物质侵蚀覆盖。
空气中那股陈腐气息里,渐渐混入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味道”——非香非臭,更像是某种极高浓度能量长时间逸散后留下的“余韵”,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金属被强酸腐蚀后的尖锐感。赵琰的能量探测罗盘指针持续偏向一个方向,读数缓慢而坚定地攀升。
“能量密度在增加,但非常紊乱。”赵琰低声道,“很多频段互相冲突、抵消,形成一种危险的‘静止湍流’。大家小心,不要触碰任何看起来异常的纹路或物体。”
王九斤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紧紧抓住胸口的“眠龙石”,身体微微发抖。“下面的‘声音’……太吵了……锁链在响……很刺耳……那个‘冰冷’的东西……动得越来越频繁……它在……撞‘墙’……”
他的描述让众人心头沉重。封印显然在持续松动,被囚禁的存在正变得更加活跃。
又向下走了约百级阶梯,回廊终于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却又令人窒息。
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天然岩洞边缘。岩洞的穹顶高达数十丈,无数垂下的钟乳石闪烁着暗淡的、被血雾浸染的微光。洞底距离他们所在的回廊出口,尚有十数丈落差,被翻滚的、如同血浆般粘稠的暗红色雾海完全填满。雾海剧烈地翻腾着,形成一个个漩涡和气柱,其间夹杂着暗红色的闪电和黑色的、仿佛空间裂缝般的细密纹路。恐怖的咆哮、锁链挣动、岩石崩裂的巨响,混杂着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充满憎恨与饥渴的低语,从雾海深处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
而在雾海的中央,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庞大、散发着微弱银白色光晕的、复杂的几何体结构,如同倒悬的冰山基座,大部分隐没在血雾之中。无数粗大得超乎想象、同样闪烁着银白与暗红交织光芒的“锁链”(或许是能量束或某种实体约束装置),从洞壁四面八方伸出,连接、缠绕在那个几何体上。但许多锁链已经断裂、黯淡,或者被暗红色的侵蚀物质如同毒藤般爬满。
“那就是……核心封印节点?”赵琰声音干涩,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林知理紧握青鸾令,强忍着脑海中被下方狂暴信息冲刷带来的眩晕感,努力“读取”令牌传来的、关于此地的信息碎片。
「坐标:北七枢纽-核心禁锢腔室。状态:严重损坏。禁锢目标(封禁体-癸亥-柒):活性持续上升。核心约束阵列完整度:41.2%。能量泄漏等级:极高。警告:直接接近将引发不可预知反应。建议:通过下层维护通道,前往‘规制中枢’尝试局部修复。」
下层维护通道?规制中枢?
林知理的目光扫过岩洞边缘。在他们所站的回廊出口平台左右两侧,各有一条狭窄的、沿着洞壁开凿的悬空栈道,蜿蜒向下,隐入血雾之中。栈道看起来古老而残破,许多地方已经断裂或布满裂纹。
“我们不能直接下去。”林知理果断道,“青鸾令提示,必须通过维护通道前往‘规制中枢’。那应该是控制或调整封印规则的地方。王九斤,能‘感觉’到哪条栈道通往‘规制中枢’吗?或者,哪里还有‘门’的呼唤?”
王九斤强忍着不适,集中精神感知。片刻,他指向右侧那条栈道:“这边……‘呼唤’强一点……但栈道很‘脆弱’,下面雾里有东西……在‘游荡’……”
“就是它了。”林知理道,“检查装备,准备绳钩,小心脚下和雾中。赵琰,注意能量读数变化,预警异常。”
五人检查了随身绳索和钩爪,将武器握在手中,沿着右侧那条险峻的悬空栈道,开始向下攀爬。
栈道果然如同王九斤所感知的那般脆弱,许多石板松动,边缘崩落,金属或石质的护栏早已锈蚀断裂。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下方翻涌的血雾如同活物,不时有触手般的雾气卷上来,试图缠绕攀爬者的脚踝,被特制靴底的能量纹路驱散。雾中偶尔闪过巨大的、扭曲的阴影轮廓,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或低吼,但似乎忌惮着栈道上残留的微弱银光(源自古老的防护符文),并未真正扑上来。
就在他们艰难下行约三分之一高度时,左侧岔路的方向,隐约传来了几声模糊的、被厚重岩石阻隔的轰鸣,以及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谢无忧他们那边有情况!”一名老兵侧耳倾听,担忧道。
林知理心中一紧,但此刻他们自身难保,无法回头。“相信谢校尉的能力。我们尽快完成任务,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支援。”
与此同时,谢无忧带领的四人在左侧岔路中行进得相对顺利。这条回廊平缓了许多,两侧开始出现一扇扇紧闭的、材质与墙壁相同的暗青色金属门。门上没有把手,只有简洁的编号和功能标识符号,大多已模糊不清。王九斤之前感知到的“小房间”和“嗡嗡响的石头”应该就在这里。
“这里……像是古代工匠或守卫的宿舍、仓库。”谢无忧观察着门上的符号,“‘嗡嗡响’……可能是某种还在微弱运转的设备。”
他们尝试推动了几扇门,大多纹丝不动,似乎被内部机关或能量锁死。只有一扇标注着“工具存储-丙七”的门,在谢无忧用军刺撬动门缝、并尝试注入一丝模拟“星眸守卫”气息的能量(模仿林知理的方法)后,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缓缓向内滑开。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房间,约两丈见方。墙壁上固定着一些空置的金属架子和挂钩,地上散落着一些锈蚀的工具残骸——奇形怪状的扳手、刻刀、测量仪器的碎片,大多材质非金非石,工艺精湛却已腐朽。房间一角,有一个低矮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暗淡的晶体块,其中最大的一块约有拳头大小,内部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蓝色光晕。那“嗡嗡”声,正是从这些晶体块中传出。
“能量结晶?还在缓慢释放?”一名老兵好奇地想伸手去摸。
“别动!”谢无忧喝止,“情况不明,小心为上。”他仔细检查了石台和晶体,发现石台表面刻有吸收和转化能量的纹路,似乎是在利用这些结晶缓慢逸散的能量,维持房间内某种基础功能(比如防尘、恒温?)。
他们在房间里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倒是墙壁上刻着一些潦草的、似乎是使用者的工作笔记或留言,用的是一种极为古老的象形文字变体,连懂些古文字的老钱(通译)也大半不认识,只勉强认出“能量潮汐”、“校准偏移”、“裂隙监测”等零星词汇。
退出工具间,他们继续探索。又发现了几扇类似的门,但都无法打开。直到回廊尽头,出现了一扇明显更大、更厚重的金属门,门上镌刻的符号也更加复杂,似乎是一个齿轮和星辰叠加的图案,下方有一行小字,老钱辨认半晌,迟疑道:“好像是……‘规制调试……工坊……非授权禁入’?”
规制调试工坊!这很可能与“规制之钥”有关!
谢无忧精神一振。他如法炮制,尝试用军刺和模拟气息开门,但这扇门的防护显然更强,毫无反应。
“强攻?”一名老兵提议。
谢无忧摇摇头:“不行,门太厚,强行破坏可能触发防御机制或彻底锁死。”他仔细观察门缝和周围的墙壁,忽然发现门右侧的墙壁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巴掌大小的凹陷面板,面板上有几个排列奇特的、微微凸起的圆形触点。
“这像是个……密码板?”谢无忧皱眉。他尝试按了几个触点,毫无反应。老钱则仔细研究面板周围的细小刻痕,发现那似乎是一组不断循环的、由点和线构成的简单图案。
“这图案……有点眼熟……”老钱苦苦思索,忽然一拍大腿,“像!像草原上最古老的、用来记录星辰周期的‘萨满骨筹’排列!我小时候见部落里的老萨满摆弄过,但更复杂!”
他尝试根据记忆中的规则,去解读那循环图案代表的“数”或“位”,但进展缓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无忧有些焦急。
就在这时,受伤的老张忽然虚弱地开口:“头儿……刚才在工具间……那墙上的乱画……角落里……好像有个类似的……小图案……”
谢无忧立刻让人搀扶着老张回到工具间。果然,在靠近墙角一处不起眼的刻痕旁,有一个用指甲或尖锐物随手刻下的、与门外密码板周围循环图案中某一小段极其相似的简化图形!
“是提示!或者……是密码的一部分!”老钱兴奋道。他对照着门外的循环图案和工具间内的简化图形,尝试推演可能的对应关系和输入顺序。
经过几次错误的尝试和面板发出的警告性红光闪烁后,老钱终于按照推测的顺序,依次按下了五个特定的触点。
咔嗒……咔嗒……咔嗒……
伴随着一连串清脆的机括转动声,厚重的金属门内部传来锁具解开的声响,随后,门缓缓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更加陈腐、但混合着微弱机油和臭氧气味的空气涌出。
门后,是一个比工具间大上数倍的房间。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布满各种刻度、旋钮、拉杆和晶体插槽的复杂控制台,控制台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但许多晶体插槽内,依旧有暗淡的、各色光芒在缓缓流转,发出低沉的嗡鸣。控制台连接着后方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管道和线缆(或能量导管),许多已经断裂或枯萎。墙壁四周则是更多的金属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零件、以及一些被封存在透明晶体罩内的、闪烁着微光的物体——其中几样,其外形和能量波动,与“规制之钥”碎片颇为相似!
“找到了!”谢无忧心中一喜。但还没等他上前仔细查看,控制台后方阴影里,忽然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仿佛生锈齿轮艰难转动的声响。
紧接着,两具体型较小(约常人等高)、但结构更加精密复杂的石质傀儡,从阴影中迈着僵硬的步伐走了出来。它们的外形更像穿着古老盔甲的武士,手中持有短杖状的武器,杖头镶嵌着黯淡的蓝色晶石。它们眼中的光芒是冰冷的蓝色,锁定闯入者,没有杀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驱逐”与“禁锢”意味。
“入侵非授权区域……执行……拘捕程序……”模糊的机械合成音,从其中一具傀儡胸腔内传出。
谢无忧啐了一口:“果然没那么简单。准备战斗!别毁了那些可能是碎片的东西!”
工坊内,一场新的、更加精细和危险的攻防,即将展开。
而下方血雾深渊边缘,林知理五人终于沿着残破的栈道,抵达了靠近洞底的一个相对宽敞的平台。平台一侧的岩壁上,镶嵌着一扇紧闭的、通体由暗银色金属构成、布满复杂能量回路的圆形大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凹陷的、与青鸾令形状几乎完全吻合的卡槽,以及周围一圈九个大小不一的、似乎是用来插入其他物品的插孔。
王九斤指着大门,喘息道:“‘门’……就在这里……‘规制中枢’……里面……很‘静’,但也很‘空’……呼唤……是从门后面传来的……”
林知理走上前,抚摸着冰冷的金属门扉。青鸾令在她手中微微发烫,与门上的卡槽产生强烈的共鸣。
这就是通往“规制中枢”的最后一道门。门后,或许有修复封印的关键,也或许有未知的危险。
她回头看了一眼下方翻腾的血雾和那隐约可见的、被锁链缠绕的庞然巨物,深吸一口气,将青鸾令,对准了门上的卡槽。
决定命运的一步,即将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