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宿舍的灯还亮着。
窗外天刚蒙了一层灰白,闹钟显示六点零三分。床头那包辣条还在,包装撕到一半,边角翘起来,像是被谁动过又放回去。
我坐起身,手腕上的电子表突然发烫,像贴了块刚煮熟的鸡蛋。我没去碰它,但脑子里已经开始响。
不是声音,是字。
一行一行地蹦出来,像是老旧电脑卡顿弹窗——
【系统残片激活】
【新任务推送:破解“陈默”谋杀案(编号001)】
画面闪了一下,我看见自己躺在解剖台上,胸口插着一把黑得发亮的刀,刀柄刻着“因果”两个小字。镜头拉近,我的脸没变,可眼睛是闭着的,嘴唇泛青。
我甩了甩头,那画面就没了。
门在这时候被推开,魏九站在门口,嘴里嚼着蓝莓味口香糖。他右眼镜片底下闪过一丝蓝光,快得像眨眼。
“你醒了。”他说,“我刚从地铁站过来,闸机又卡了。”
“卡什么?”
“一张学生证,编号001。照片是你,出生年月写的是二十年前。”
我盯着他,没说话。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又嚼了两下,把口香糖吐进垃圾桶:“不是幻觉。那张证在系统里有记录,但档案被锁了。关键词‘清源计划’搜不到任何东西,连图书馆的纸质目录都被人抽走了三页。”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床底铁箱还在原位,盖子没动过,可第六枚铜钥匙在震动,轻轻敲着箱子内壁,像有人在外面敲门。
林晚秋是十分钟后到的。
她推门进来时没说话,直接把笔记本摊在桌上。封面绣的彼岸花还是老样子,红得发暗。纸面原本空白,几秒后浮现出一串编码:
qL-85-mc-0719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清源计划·母体样本·终止日。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说:“mc,是我母亲名字的缩写。她叫林楚,1985年7月19号去世。”
我和魏九同时看向她。
她没抬头:“我不是来查身世的。但这个编码,刚才自己跳出来的。就像……它本来就在纸上,只是现在才显影。”
魏九走近桌子,右眼微眯,数据流在他瞳孔边缘转了一圈。
“qL-85-mc-0719,”他低声念,“这是1985年清源学堂火灾当晚的最后一份实验日志编号。那天烧死了七个孩子,官方说是电路老化。但那天凌晨两点十七分,所有地铁安检系统同步宕机了七秒。”
他顿了顿:“而这张编号001的学生证,就是在那七秒里,刷进了十七个不同站点的闸机。”
我脑子嗡了一声。
“也就是说,一个死于火灾的孩子,死后还在满城乱跑?”
“不,”魏九摇头,“是在火灾发生前,有人用他的证件,在全城移动。”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警校操场已经开始有人晨跑,广播放着轻音乐。一切正常得让人发毛。
如果真有“陈默谋杀案”,警方不可能没记录。校园监控也不会毫无反应。可系统残片不会无端推送,铁箱里的钥匙不会自己震,林晚秋的笔记本更不会平白浮现编码。
除非——
这案子根本不在现实时间线上。
我转身问魏九:“你还能调出那天的地铁数据吗?”
“不能。原始日志被删了。但我记得那个时间点,所有列车自动刹车,车厢灯闪了七下。那时候我还不是安检员,是个路过的学生。我记得清楚,因为那天我手里也拿着一张学生证,是别人塞给我的。”
“谁?”
“不知道。穿校服,脸看不清。他只说了一句:‘别让001沉了。’”
林晚秋忽然开口:“清源学堂当年是警校的前身。校史馆地下一层还有保留的档案室,存放火灾当天的物证和名单。”
我点头:“那就去查。”
魏九皱眉:“晚上十一点以后才有机会。老周擦地的时候,光纤会有七秒盲区。那是唯一能绕开教务处监控的时间窗口。”
“你怎么知道老周的路线?”
“我每天都在地铁站看他刷卡进出。他总在十一点整出现,拖把水桶里装的不是清水,是某种电解液。他的拖把也不是普通拖把,杆子里有信号中继器。”
我愣住。
原来我们一直以为的宿管老头,其实是个活体数据节点?
林晚秋合上笔记本,抬头看着我们:“如果那个案子真的发生过,那它就不该被埋进灰烬里。”
我说:“问题是,我们要找的到底是什么?是一具尸体?一份报告?还是……证明我自己死过一次的证据?”
魏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放在桌上。
展开后是一张模糊的照片:一群孩子站在清源学堂门口合影,背景是浓烟滚滚的楼道。中间有个男孩,穿着不合身的校服,胸前挂着编号001的学生证。
那张脸,是我的脸。
拍摄日期:1985年7月19日,下午五点四十三分。
火灾发生前十七分钟。
我伸手去拿照片,指尖刚碰到纸面,电子表猛地一烫,脑中再次弹出那行血红标题:
【任务进度:0%】
【提示:死者身份确认中……】
紧接着,一段音频片段自动播放,只有五秒。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冷静:
“你剪掉脐带那天,我正在剖开你母亲的子宫找逻辑漏洞。”
我手一抖,照片差点掉落。
魏九迅速收走照片,重新折好塞回口袋。
“程砚。”我说。
他们都没吭声。
我知道他们在等我说下一步。
可我现在连自己是不是“活着”都还没搞清。一个在二十年前就挂着学生证、死于火灾现场的“我”,怎么会在今天坐在这里呼吸?
难道我真的死过一次?
还是说,现在的我,才是后来补上去的那个?
林晚秋忽然伸手,按在我手腕上。她的手指很凉。
“别管系统信不信你,”她说,“你只要相信自己问的问题是真的。”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魏九:“十一点,校史馆见。”
他点头,顺手拆开一包新的蓝莓口香糖,塞进嘴里。
“记住,七秒盲区,错过就没有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很轻,像怕惊动什么。
房间里只剩我和林晚秋。
她坐在桌边,没走,也没说话。彼岸花笔记本合着,但她一直在用指甲轻轻敲桌面,节奏很稳,像是在计时。
我低头看电子表,温度降下去了,屏幕黑着,但我知道它还在工作。
系统没彻底消失。
它只是换了种方式回来——用我的死亡做引子,逼我重新开始。
我摸出那包没吃完的辣条,咬了一口。
辣味还在,咸得有点齁。
林晚秋忽然抬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你破案,都会闪回一些你没经历过的记忆?”
我咀嚼的动作停了下。
“什么意思?”
“那些记忆,”她说,“可能不是你的过去。而是某个本该死去的你,在临死前最后看到的画面。”
我盯着她。
她的眼神很静,但里面有东西在动。
像一口井,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汹涌。
我正要开口,电子表突然震动。
屏幕亮起一行新字:
【警告:认知干扰接近阈值】
【任务不可中断】
我抬手想砸它,可就在那一瞬,脑子里又闪出画面——
一间档案室,墙上挂满烧焦的照片,地上散落着文件夹。最中央的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日志,封面写着:血日志·卷一。
画面一闪即逝。
我喘了口气,发现林晚秋正盯着我。
“你又看到了什么?”她问。
我张嘴,刚要说,门外走廊传来规律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很慢。
是老周。
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经过,但从不敲门。
今天,他在门口停下了。
门缝底下,慢慢渗进来一滴液体,透明,带着微弱电流声。
我冲过去拉开门。
走廊空无一人。
只有拖把水留下的湿痕,一路延伸向楼梯口。
林晚秋站到我身边,声音很轻:
“他在提醒我们,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