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后院的空气里，现在只有一种霸道的味道。
那是柏树枝燃烧后的清冽木香，混杂着橘子皮受热炸裂的果香，再裹上油脂被高温逼出来的浓烈肉香。这味道像是长了钩子，直往人鼻子里钻，钻进去了就再也拔不出来。
林晚戴着口罩，身上穿着那件耐脏的深蓝色工装，手里拿着一根长火钳。她没让沈叔动手，自己守在熏房门口。
熏肉这事儿，是个精细活。火大了，肉会发苦，颜色发黑；火小了，香味进不去，肉容易坏。
“小晚，你去歇会儿吧，这烟熏火燎的，伤眼睛。”沈叔心疼地递过来一杯热水，“我都盯着呢，出不了岔子。”
林晚摇摇头，眼睛被烟熏得微微发红，却亮得吓人：“沈叔，这批货不一样。那群……那群客户嘴刁得很，又是过年，咱不能丢了‘林家味道’的招牌。”
她蹲下身，用火钳拨弄了一下底层的余烬。
柏树枝是刚从山上砍下来的，带着绿叶，水分足，扔进火堆里不会起明火，只会冒出浓厚绵密的白烟。
“滋——”
一滴晶莹的油脂从挂在架子顶端的香肠上坠落，掉进火堆，激起一声脆响。
林晚抬头看去。
三天前还红白分明的肉，现在已经穿上了一层枣红色的外衣。肠衣紧紧包裹着肉馅，在烟雾的缭绕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那是时间沉淀下来的颜色，是任何工业色素和烘干机都无法复制的艺术品。
旁边架子上的腊肉更是诱人。五花肉的层次分明，肥肉部分已经被熏成了琥珀色，亮晶晶的，仿佛轻轻一戳就能流出蜜来。
脚边，那只叫汤圆的小橘猫正围着她的裤腿打转，仰着脑袋喵喵直叫，馋得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小馋猫，还得再等等。”林晚用脚尖轻轻蹭了蹭汤圆的肚皮。
……
腊月二十六，开炉。
当第一扇腊肉被取下来的时候，沈叔没忍住，咽了口唾沫。
林晚利索地切下一块，扔进锅里煮了半个小时。
捞出来，趁热切片。
菜刀切下去的手感极好，甚至能感觉到刀刃划过肉质纤维时的那种紧致感。
“咔嚓。”
一片腊肉倒在砧板上。
林晚没急着吃，而是掏出系统界面，调整好角度。
此时正是正午，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刚好打在那片腊肉上。
透光。
真正的顶级腊肉，煮熟后对着光看，肥肉是完全透明的，像是一块上好的黄玉。瘦肉则是深邃的玫瑰红，纹理清晰。最绝的是那层猪皮，软糯q弹，泛着油光。
这一刻，不需要任何滤镜。
林晚拍了一张特写，又拍了一段沈叔把刚出锅的香肠切成滚刀块的视频。视频里，热气腾腾，红油顺着刀口滋滋往外冒。
深夜。
代购群里原本正聊着哪家论文代写靠谱，或者吐槽导师的变态要求。
突然，一张图片像深水炸弹一样砸了下来。
【林老板】：刚出锅，尝个鲜。
群里死寂了整整五秒。
紧接着，消息栏疯了。
【NYU熬夜冠军】：？？？？
【NYU熬夜冠军】：林老板！你做个人吧！大半夜的你发这个？你知道我现在看着手里的披萨是什么心情吗？我想死！
【波士顿龙虾】：卧槽！这透光度！这色泽！我是学材料学的，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结构简直完美！这肥肉看着一点都不腻，我想吃，我想吃啊啊啊！
【伦敦雾】：我妈以前也是这样熏肉的……每到过年，家里阳台上就挂满了这种肉。我已经三年没回去了，机票太贵，而且还有实验要做。老板，我不行了，我破防了。
【LA在逃公主】：快上架！我有钱！我有的是钱！
【Smith】：等等，那是肥肉吗？为什么看起来像水晶？我想尝尝水晶肉！
【德州扒鸡】：Smith你别跟我们抢！你懂个屁的腊肉，你去吃你的火鸡！
隔着屏幕，林晚都能感受到那股铺天盖地的怨念和渴望。
对于这群漂泊在外的孩子来说，这一片腊肉，比什么LV、爱马仕都要珍贵。那是根，是记忆，是那个回不去的童年。
林晚嘴角上扬，手指飞快输入。
【林晚】：今晚八点，准时上架。
【商品1：川味麻辣大礼包（香肠5斤 腊肉3斤 板鸭1只）。特色：重麻重辣，花椒是在汉源收的贡椒。】
【商品2：广味微甜大礼包（广味香肠5斤 腊肉3斤 风干鸡1只）。特色：酒香浓郁，回甘鲜美。】
【售价：999元\/份。】
【库存：各50份。】
【NYU熬夜冠军】：才50份？你看不起谁呢？群里五百号人，你让我们怎么分？
【硅谷码农】：我要写个脚本抢购。谁也别拦我。
【林晚】：系统自带防外挂机制，手速慢的只能等明年。
这就是饥饿营销，虽然林晚也不想，但沈叔和欣姨没日没夜地做，产量也就这么多。纯手工的东西，急不来。
……
晚上八点。
林晚坐在仓库的小马扎上，面前的虚拟屏幕上显示着倒计时。
3，2，1。
上架。
那个红色的“购买”按钮甚至还没来得及在林晚的视网膜上完全亮起，就瞬间变成了灰色的“售罄”。
【系统提示：100份年货礼包已全部售出。交易额：元。资金已存入宿主账户。】
三秒。
甚至不到三秒。
群里瞬间哀鸿遍野。
【NYU熬夜冠军】：我网卡了！我就卡了一下！没了？
【波士顿龙虾】：我也没抢到……我设了三个闹钟。林老板，求你了，哪怕给我一节香肠也行，我不挑，边角料我也要。
【伦敦雾】：我想哭。真的。哪怕让我闻闻味儿也行啊。
【硅谷码农】：我脚本都还没运行起来……这就是中国速度吗？
【LA在逃公主】：哈哈哈哈！我抢到了！川味的！
看着那些没抢到的人发来的哭脸表情，林晚心里有点酸酸的。她不是为了赚钱才搞这个的，或者说，赚钱只是顺带，她是真的想让这群孩子吃口好的。
她想了想，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林晚】：没抢到的别急。我留了一些散装的酥肉，每个人限购半斤，当零食吃。五分钟后上架。
群里稍微安静了一下，然后是整齐划一的“老板万岁”。
接下来的工作是打包。
这才是最累人的环节。
仓库里灯火通明。林晚把万能真空保鲜膜撕开，沈叔负责递肉，欣姨负责装盒。
“这膜真好使，一贴就紧，比那种抽真空的机子还好用。”欣姨一边装一边感叹。
林晚把一份份封好的腊肉整齐地码进红色的礼盒里。礼盒做得很大气，里面铺了金色的拉菲草，既防震又好看。
就在封箱之前，林晚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等等。”
她跑到旁边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叠大红色的信封和一大包大白兔奶糖。
这是她下午特意去县里的供销社买的。现在大白兔，奶味儿最纯，还没有后来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口味。
她拿起毛笔，在裁好的红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个“福”字。
林晚的字不算大家风范，但端正清秀，透着股认真劲儿。
“小晚，这是干啥？”沈叔不解。
“给他们加点料。”林晚笑着说。
她把写好的“福”字折好，塞进信封，又抓了两颗大白兔奶糖放进去。
封口。
每一个礼盒里，都塞进去了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商业价值，却沉甸甸的信封。
她要送去的，不仅仅是让人饱腹的肉。
在那个没有春节假期的异国他乡，当你打开这盒来自2005年的包裹，看到那个手写的“福”字，剥开那颗熟悉的糖纸，尝到那股甜腻的奶香时……
或许，那个冰冷的公寓，也能有一瞬间，变得像家一样温暖。
“行了，封箱！”
随着最后一道胶带拉扯的声音响起，一百个礼盒堆成了一座红色的山。
林晚擦了擦额头的汗，长舒一口气。她调出系统界面，点击【一键发货】。
那座红色的山峰在空气中微微扭曲，然后像幻影一样，凭空消失了。
只有仓库里残留的腊肉香气，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
与此同时，2025年的世界各地，无数个智能快递柜或者公寓门口，将会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红色的包裹。
【系统提示：本次交易获得额外“情感能量”加成。系统经验值暴涨。】
【系统升级进度：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