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卷 《星火》· 第6章 长老密谋 (约 4000字)
黎明,如同一个失血过多的病人,艰难地从东方的地平线挣扎而出,将惨白而冰冷的光线,吝啬地洒向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荒原。风停了,雪也停了,但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味和焦湖气息,却比刺骨的严寒更加令人窒息。
霜狼部落的寨墙内外,一片狼藉。墙头上,凝固的暗红色血迹与融化的雪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片粘稠的污渍。折断的箭失、碎裂的滚木、以及散落的兵器碎片随处可见。墙下,堆积如山的雪妖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引来大群盘旋的乌鸦,发出不祥的啼鸣。
疲惫不堪的战士们,在族中老弱妇孺的帮助下,默默地清理着战场,收敛同伴的遗体,救治伤员。压抑的哭泣声和痛苦的呻吟声,在死寂的营地中低低回荡,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胜利的代价,太过惨重。
凌云在阿木的搀扶下,回到了那间偏僻的石屋。强行施展“惊魂刺”的后遗症彻底爆发,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撕裂了,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经脉中《影蚀篇》内息紊乱不堪,如同脱缰的野马,带来冰火交煎般的极致痛苦。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乌仁其其格很快赶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拿出更加珍贵的草药,内服外敷,又用银针为他疏导紊乱的气血。忙活了足足一个时辰,凌云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了一些,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噩梦连连,一会儿是黑水城祭坛爆炸的冲天火光,一会儿是影七决绝的背影,一会儿又是无穷无尽的雪妖潮水般涌来……当他再次醒来时,已是午后。石屋内光线昏暗,只有火塘中微弱的余烬散发着一点可怜的热量。
他挣扎着坐起身,检查了一下伤势。内伤依旧沉重,但至少不再恶化。外伤在霜狼族奇特的草药作用下,愈合速度惊人,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痂。他尝试着运转了一下内息,虽然依旧滞涩剧痛,但至少能够勉强控制。
必须尽快恢复实力!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他正凝神调息,石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口。接着,是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谁?”凌云嘶哑问道,手悄然握住了身边的木棍。
“是我,阿木。”门外传来少年压低的声音。
凌云示意他进来。木门推开,阿木闪身而入,反手关上门。他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快步走到凌云身边,低声道:“你感觉好些了吗?族长和长老们正在大帐议事,好像……有重要决定!”
凌云心中一动。雪妖夜袭之后,部落的存亡危机迫在眉睫,族议必然关系到整个部落的未来走向。
“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吗?”凌云不动声色地问道。
阿木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我听巴图大叔说,莫日根长老他们……又在提和黑山部结盟的事情!还说……只有黑山部有办法对付雪妖和‘黑潮’!”
果然!凌云眼中寒光一闪。内部危机越重,主张妥协投降的声音就会越大。那个莫日根长老,恐怕问题不小。
“族长……是什么态度?”凌云问道。
阿木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族长还没表态……但是……这次雪妖袭击太可怕了,死了好多人,很多族人都害怕了……我担心……”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凌云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阿木,你相信黑山部吗?”
阿木勐地摇头,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不信!黑山部的人都是强盗!他们抢我们的猎场,杀我们的族人!而且……我听说,他们和南边那些坏人(指黑潮)有来往!跟他们结盟,就是引狼入室!”
少年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北地荒原子民特有的耿直和血性。
凌云看着他,心中微微一动。这个部落,并非铁板一块。有莫日根那样的妥协派,也有阿木这样坚持抵抗的少壮派。而老族长的态度,将是关键。
“带我去大帐附近。”凌云忽然说道,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什么?”阿木吓了一跳,“不行!大帐是族中重地,守卫森严,外人不能靠近!而且你伤还没好……”
“我必须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凌云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这关系到你们部落的存亡,也……关系到一些更重要的事情。”他指的,是“黑潮”的阴谋。
阿木被凌云的眼神震慑,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好!我带你去!但只能远远地听,绝对不能被发现!”
凌云点了点头。
两人悄无声息地溜出石屋,借着房屋和阴影的掩护,向着位于营地中央的那座最大的、用整根原木和兽皮搭建的圆形大帐摸去。
大帐周围果然戒备森严,巴图带着十几名精锐战士手持武器,面无表情地守卫在帐外,禁止任何人靠近。
阿木带着凌云绕到大帐后方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这里距离大帐很近,且有一个不易察觉的缝隙,可以隐约听到里面的声音。
“……族长!不能再犹豫了!”一个洪亮却带着急躁的声音响起,正是莫日根长老,“昨夜一战,我们损失了三十多名勇士!伤员过半!盐、铁、药材全部告急!寒冬才刚刚开始,再这样下去,我们霜狼族就要灭族了!”
帐内一片沉默,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片刻后,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语气沉稳:“莫日根,你的心情我理解。但黑山部狼子野心,与他们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们提出的条件,是要我们并入黑山部,放弃祖地,这让我们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哈日瑙长老,祖宗基业固然重要,但族人的性命更重要!”莫日根反驳道,“并入黑山部,至少能活下去!而且,黑山部首领已经承诺,只要我们归附,他们就会提供过冬的物资,并派出萨满法师,帮我们驱除雪妖之祸!”
“萨满法师?”哈日瑙长老冷笑一声,“谁不知道黑山部的萨满法术邪门得很!与‘黑潮’那些妖人脱不了干系!请他们来,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哈日瑙!你这是迂腐!”莫日根的声音带上了怒气,“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为了族人的生存,些许代价算什么?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全族老小冻死、饿死、被雪妖吃掉吗?!”
帐内再次陷入激烈的争吵。显然,长老们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凌云屏息凝神,仔细倾听着每一个字。黑山部果然提出了苛刻的合并条件,并且愿意提供物资和所谓的“萨满”帮助。这背后,绝对是“黑潮”在操控!他们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吞并霜狼部落这么简单!这些北地部落世代居住的荒原深处,一定隐藏着“黑潮”需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老族长,终于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苍老、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吵。
“都……安静。”
帐内立刻鸦雀无声。
老族长停顿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霜狼族的命运,不能寄托在他人身上,更不能……向邪魔低头。”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传令下去:即日起,营地进入最高戒备,收缩防线,节约一切物资。派出猎队,冒险深入白狼谷,寻找新的猎场和药草。同时……派人去……‘鹰巢’,请‘白鹰’使者前来一叙。”
“鹰巢?白鹰使者?”莫日根长老失声惊呼,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惧,“族长!‘鹰巢’已经几十年没有消息了!他们是否还存在都是未知数!而且……请他们出手,代价恐怕……”
“这是……最后的希望。”老族长打断他,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却更加坚定,“按我说的去做。”
帐内一片死寂。显然,“鹰巢”和“白鹰使者”这两个词,带给长老们极大的震动。
凌云心中也是剧震!鹰巢?白鹰?这又是什么势力?听起来,似乎是一个比黑山部更神秘、也更让霜狼族忌惮的存在?老族长在绝境中,竟然选择向这个“鹰巢”求助?
看来,这北地荒原的水,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走吧。”凌云对身旁一脸茫然的阿木低声道。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回了石屋。
关上门,凌云靠在墙上,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黑山部与“黑潮”勾结,步步紧逼。老族长宁死不屈,将希望寄托于神秘的“鹰巢”。霜狼部落,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
而他自己,这个意外闯入的伤者,又该何去何从?是袖手旁观,还是……卷入这场北地的风暴之中?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冰冷的黑色令牌。
守夜人的路,从来都不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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