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时清渊阴晴不定的脸。
心腹幕僚躬身禀报着调查结果:“王爷,属下等人仔细排查,发现靖王妃在未嫁入王府时落水的前一日,将军府一名名唤采荷的婢女行踪可疑,曾与靖王府当时的柳侧妃身边嬷嬷有过接触。
据查,此婢女家中老父嗜赌,当时欠下巨债,却在王妃落水后不久便还清了,来源不明。只是……那柳氏手段粗浅,仅是利用银钱收买,制造意外,想来当时并未料到王妃能活下来,更料不到其后种种。”
幕僚语气略带一丝不屑,显然对柳如烟这种后宅妇人争风吃醋的幼稚手段看不上眼。
时清渊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柳如烟……确实愚蠢。
他当初选择她,不过是看中她易于掌控,又对时清屿痴心一片,能作为一枚安插在靖王府的眼线,却没想到她如此不成气候。
然而,让他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还有吗?关于这位靖王妃……落水醒来之后,可有何异常?”
“有。”幕僚压低了声音,“据将军府一些老人隐约提及,四小姐落水前性情虽也聪慧,但于医术一道并无建树,更偏向寻常闺秀。可醒来后,不仅医术突飞猛进,性情也似乎更为沉静果决,处事方式……与以往大不相同。”
性情大变……时清渊眼中精光闪烁,一个荒诞却又诱人的念头浮上心头。
他早年游历四方,曾在某些隐秘古籍中见过“借尸还魂”、“异世之魂”的离奇记载。若露柚凝当真已非原本的露柚凝,那她这一身匪夷所思的医术、冷静到近乎漠然的心性,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若真如此……那时清屿娶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一丝混杂着忌惮与兴奋的诡谲笑意在他唇边蔓延。
看来,有必要好好试探一下这位靖王妃了。
几乎同时,京城皇家寺院,大佛堂内。
太后萧玉衡,年近四十,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
她容貌端丽,眉宇间既有岁月沉淀的温润,又不失明朗大气。
此刻她正跪在蒲团上,手持念珠,闭目诵经。
自时清屿腿伤后,她便将更多心思寄托于佛前,祈愿儿子能重获安康。
“太后娘娘,西域阿依莎公主前来进香,巧遇凤驾,特来请安。”内侍低声通传。
萧玉衡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她早已接到皇帝知会,对这位西域公主的“
热情有所耳闻。
“宣。”
阿依莎今日打扮得格外庄重又不失异域风情,她盈盈拜倒,言辞恭谨:“阿依莎参见太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福泽绵长。阿依莎近日得了一尊由西域高僧开光加持的玉佛,并些许产自雪山的珍稀檀香,特来献与娘娘,愿佛光护佑娘娘与大靖。”
萧玉衡含笑让她起身,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她:“公主有心了。远道而来,不必如此多礼。”
阿依莎起身,顺势在太后下首的绣墩上坐下,状似天真地闲聊起来。
她先是盛赞大靖风物,随后话题便“不经意”地转到了靖王府。
“阿依莎前几日有幸与靖王殿下、王妃娘娘一同游湖,殿下风姿令阿依莎倾慕不已。只是……”
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王妃娘娘似乎与西域使团也颇为投缘,与我王兄相谈甚欢,游湖时大半时日都在一处探讨医术呢。
阿依莎是真心敬佩王妃娘娘的才华,只是……这般与外男亲近,也不知王爷他……会不会心中不快?”她眨着无辜的大眼,仿佛只是心直口快的小女孩。
萧玉衡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深邃了几分。
她久居深宫,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阿依莎这点挑拨离间的心思,在她面前如同儿戏。
这小公主,心思倒是不浅。是想借哀家之手打压柚凝那孩子?
她并未接阿依莎的话茬,反而饶有兴致地问:“哦?看来公主对屿儿印象颇佳?”
阿依莎脸上飞起红霞,羞涩地低下头:“靖王殿下龙章凤姿,气度非凡,阿依莎……确实心生仰慕。”
萧玉衡闻言,忽然轻轻笑了,那笑容带着看透世事的淡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公主倒是坦率。不过,哀家有些好奇,清屿他已不良于行,公主金枝玉叶,为何独独对他青眼有加?”
她刻意顿了顿,缓缓道,“毕竟,他如今连站起来,都甚是艰难。”
她这话问得直接,仿佛只是寻常闲聊,却直指核心。
阿依莎没料到太后会如此直接,脸上笑容一僵,随即迅速调整,努力维持着仰慕的姿态:“太后娘娘言重了。靖王殿下风采气度,非常人可比,即便……也难掩其华。阿依莎是真心钦佩殿下。”
萧玉衡心中明了,却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公主的心意,哀家知晓了,只是那是靖王夫妇二人的事,自有他们的缘分。公主若无他事,便退下吧,哀家还要诵经。”
阿依莎见太后并未如预期般对露柚凝产生嫌隙,心中失望,却也不敢多言,只得悻悻退下。
她走后,萧玉衡静坐片刻,唇角却微微勾起。
看来她这儿媳妇,还真是个香饽饽。
她原本就对那个能让倔强儿子同意娶进门,又医术高超救了皇后的儿媳妇充满好奇,如今被阿依莎这一提醒,更想去亲眼见见了。
侍立一旁的容嬷嬷忍不住低声道:“太后,这西域公主,心思可不纯。怕是看上咱们靖王殿下了,字字句句都在给靖王妃上眼药呢。”
萧玉衡放下茶盏,目光悠远:“哀家岂会看不出来?年轻人,争风吃醋难免。”
她顿了顿,眼中泛起一丝复杂,“屿儿的腿……是哀家心里的一根刺。当初他执意要娶柳氏女,哀家虽不喜,却也未加阻拦。后来圣旨赐婚露氏,听闻并非他所愿,哀家便也懒得去管,免得徒增烦恼。只是近来听闻,这位露氏王妃,似乎真有办法医治屿儿的腿?”
容嬷嬷点头:“老奴听闻,王爷近来的气色确是好多了。”
萧玉衡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苍翠的松柏:“能让我那个倔儿子配合治疗,已是不易。还能让衡儿和袅袅都如此信任,或许……哀家是该找个机会,见见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媳妇了。”
“容嬷嬷,安排一下,过两日,哀家要去靖王府走走。”萧玉衡做出了决定。
阿依莎的挑拨,非但没起到作用,反而勾起了萧玉衡对露柚凝强烈的好奇心。
靖王府内,时清屿也很快通过影卫收到了瑞王正在暗中调查露柚凝的消息。
“都查到了什么?”时清屿头也不抬的问。
影卫将查到的事情如实禀告。
当听到“落水疑与婢女采荷有关”、“落水后高烧不退险些丧命”时,他脸色骤变,手中的狼毫笔“咔”的一声断裂,一股混杂着愤怒与后怕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
原来她当时……并非意外?!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露柚凝刚嫁入王府时那苍白荏弱的模样,想起自己曾因柳如烟的挑拨而让她跪在寒室之中……
她身子那般虚弱,原是落水伤了根本?我竟还……
他攥紧了拳头,骨节泛白。
怪不得她之后那般畏寒……
她对他冷淡,是他该的;她不喜他,甚至厌恶他,也是他该的。
这个认知如同冰锥,刺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冷。
“影一……”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将暗影卫除必要留守人员外,全部调出,十二时辰轮值,隐匿护卫王妃,不得有误。凡有意图接近、探查王妃者,无论身份,先控后查!必要时……可动用非常手段!”
就算她可能永远不会对他生出半分情意,但只要她一日还是靖王妃,只要她还在王府……他就算倾其所有,也会护她周全!
绝不再让她受一丝委屈,也绝不再疑她一分了……
福安和影一闻言皆是大惊。
暗影卫……是王爷苦心经营多年、最为核心隐秘的力量,堪称最后的底牌。
如今几乎倾巢而出只为护卫王妃……这若被瑞王或其他势力察觉……
“王爷,此举是否……”影一试图劝谏。
“照办。”时清屿冷漠地打断,他闭上眼,掩去眸中翻涌的痛苦与坚定,“不必多言。”
看着他脸上那混合着悔恨、伤痛与不容置疑的坚决,福安和影一将所有劝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只能躬身领命:“是!”
看来王爷……真的将王妃当成了比性命还重要的存在了……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露柚凝,对此却似乎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