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朱雀门巍峨矗立,朱漆大门在秋日晨光中泛着沉厚的光泽。狄青率领的班师队伍抵达城门下时,却没有预想中的鼓乐相迎,只有几名身着青色官服的吏部官员站在门旁,脸色平淡得像门前的石狮子。
赵宸勒住马缰,目光扫过那几位官员——为首者是吏部侍郎王拱辰,此人素来依附文官集团,与韩琦等人交好,是出了名的“抑武派”。他心中一沉,知道这“冷遇”绝非偶然。
狄青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却依旧神色如常,翻身下马,上前拱手:“王侍郎,劳烦在此等候。”
王拱辰微微颔首,语气疏离:“狄将军辛苦。陛下已有旨意,令将军先回府休整,三日后再入宫陛见。至于麾下将士的犒赏,吏部会另行安排。”他的目光掠过狄青脸上的面涅,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转向队伍后方,像是在刻意忽略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
李队正按捺不住怒火,低声对赵宸道:“先生,这王拱辰也太过分了!将军平定叛乱,凯旋归来,竟连个正经的迎接仪式都没有!”
赵宸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则上前一步,对着王拱辰拱手笑道:“王侍郎,此次广南平叛,多亏将士们浴血奋战,狄将军更是身先士卒。如今大军归来,百姓们都在城外等着一睹将军风采,不知吏部是否已安排好军民相见的环节?”
这话一出,王拱辰脸色微变。他没想到狄青身边竟有如此机敏之人——若真让百姓夹道欢迎,狄青的威望只会更高,这是文官集团最不愿看到的。他强装镇定:“百姓心意可嘉,但大军长途跋涉,理应先休整,不必劳烦百姓。”
“可不敢这么说。”赵宸语气诚恳,“广南百姓为叛乱所苦,如今重归太平,皆是托陛下与狄将军之福。百姓们自发前来迎接,是对朝廷的感念,若强行阻拦,反倒伤了民心。王侍郎身为吏部重臣,想必知晓‘民心向背’的道理。”
这番话软中带硬,既抬出了“陛下”与“民心”,又暗指王拱辰不顾民意,让他无从反驳。王拱辰噎了一下,只能含糊道:“此事……容后再议。狄将军,还是先回府吧。”
狄青看了赵宸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对王拱辰道:“既如此,有劳侍郎。”
队伍缓缓进入城门,街道两旁虽有百姓驻足,却被士兵拦在远处,只能远远观望,无法靠近。赵宸看着百姓们眼中的期盼与失望,心中愈发清楚——文官集团对狄青的打压,早已从朝堂延伸到了市井,他们要做的,是彻底削弱狄青的声望。
回到狄府,刚安顿下来,便有门吏来报:“将军,枢密院副使韩琦大人派人送来帖子,邀您明日过府一叙。”
狄青接过帖子,眉头微蹙。韩琦是文官集团的核心人物,也是反对武将掌权最激烈的人,此时邀他赴宴,绝非好意。“知道了,回复来人,说我明日准时前往。”
待门吏退下,赵宸立刻道:“将军,韩琦此宴恐是‘鸿门宴’,不可轻易前往!他定然是想借机试探您的态度,甚至设下圈套,让您落入陷阱。”
“我知道。”狄青放下帖子,语气平静,“可他是枢密院副使,我若不去,反倒落人口实,说我恃功自傲,不尊同僚。”
“那也不能贸然前往!”赵宸思索片刻,“明日我随将军一同去,也好有个照应。韩琦若敢发难,我便帮将军周旋。”
狄青点头:“也好。有你在,我也安心些。”
当晚,狄府的下人悄悄来报,说白天跟随王拱辰的官员在府外徘徊,似乎在监视。赵宸得知后,愈发警惕——文官集团的动作如此之快,显然是早有预谋,他们要在狄青陛见之前,先将他置于不利之地。
赵宸连夜整理思绪,将沿途搜集的文官弹劾狄青的流言、王拱辰今日的冷遇,以及韩琦的“宴请”串联起来,心中渐渐有了脉络:文官集团先是散布“功高震主”“出身微贱”的流言,动摇陛下的信任;再通过冷遇与监视,削弱狄青的声望;最后由韩琦出面,试图在陛见前抓住狄青的“把柄”,彻底扳倒他。
“将军,明日见了韩琦,无论他说什么,您都需沉住气,不可动怒。”赵宸对狄青道,“他若提及广南之事,您只需强调‘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安’,不必过多辩解;若他提及出身或兵权,您便以‘臣唯知效忠陛下,不问其他’回应,堵住他的话头。”
狄青点头:“我明白。只是……我担心陛下会听信他们的谗言。”
“陛下虽忌惮武将,但也深知北方边患未平,需要将军这样的人镇守。”赵宸安慰道,“而且,我们还有包拯大人的旧部可以联络,他们定会支持将军。只要我们稳住阵脚,不授人以柄,文官集团便无机可乘。”
次日清晨,狄青与赵宸身着便服,前往韩府。韩府朱门大户,门前车水马龙,显然是宾客盈门。两人刚到门口,便见韩琦亲自迎了出来,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狄将军,久等了!快请进!”
进入府中,客厅内已坐满了官员,皆是文官打扮,看到狄青进来,眼神各异,有轻蔑,有审视,唯独没有善意。赵宸跟在狄青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心中暗记每个人的神色与身份。
宴席开始,韩琦频频向狄青敬酒,言语间却不断试探:“狄将军在广南立此大功,真是可喜可贺。只是不知,将军在广南时,为何要将朝廷的赈粮私自发放给壮族部落?此事若传出去,恐会有人说将军‘私结外族’啊。”
赵宸心中一凛,知道韩琦终于发难。他正要开口,却见狄青举起酒杯,平静地说道:“韩大人此言差矣。壮族百姓也是大宋的子民,饱受叛乱之苦,发放赈粮是为了安抚民心,稳定局势。若任由百姓流离失所,引发民变,才是真正的祸事。此事我已详细记录在奏折中,待陛见时,自会向陛下禀明。”
韩琦没想到狄青如此冷静,又道:“可将军出身行伍,如今手握重兵,威望日隆,恐怕……会让陛下不安啊。”
“臣身为武将,唯有战死沙场,以报陛下之恩。”狄青放下酒杯,语气坚定,“至于威望,皆是将士们用命换来,百姓们感念朝廷恩德所致,臣不敢居功。若陛下需要,臣愿即刻交出兵权,回乡种田。”
这番话掷地有声,既表明了忠心,又堵住了韩琦“功高震主”的指责。客厅内的官员们一时沉默,韩琦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赵宸趁机开口,笑着对韩琦道:“韩大人,狄将军的忠心,天下人有目共睹。当年陛下赐将军面涅,便是希望将军不忘出身,为国效力。如今将军平定叛乱,正是践行了对陛下的承诺。倒是我们这些外人,不该妄议君臣之间的信任,您说对吗?”
这话既抬出了陛下,又暗指韩琦挑拨君臣关系,让他无从反驳。韩琦只能干笑几声:“赵先生说得是,是我多虑了。来,喝酒!”
宴席过半,韩琦见无法从狄青口中找到把柄,便转而与其他官员闲谈,不再提及敏感话题。赵宸知道,今日的“鸿门宴”算是暂时化解,但文官集团的打压,绝不会就此停止。
离开韩府时,天色已暗。赵宸与狄青并肩走在街道上,身后似乎仍有目光追随。“将军,今日虽躲过一劫,但三日后的陛见,才是真正的考验。”赵宸道。
狄青点头,望着远处皇宫的方向,眼神凝重:“我知道。但我狄青一生磊落,无愧于天地,无愧于陛下。无论他们如何算计,我都不会退缩。”
赵宸看着狄青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敬佩。他掏出怀中的青铜罗盘,只见盘面的龙图纹路泛着微弱的光,像是在为狄青的忠心作证,也像是在提醒他——这场京城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将军放心,三日后,我定与您一同入宫,助您渡过难关。”赵宸语气坚定。
夜色渐浓,汴京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却照不亮潜藏在暗处的算计与纷争。赵宸知道,接下来的三天,每一步都需谨慎,而他与狄青,也将在这场暗流汹涌的京城风云中,迎来第一场真正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