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拾薪端起茶盏,指尖未沾水汽,盏中灵泉却已微凉。他放下茶盏时,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骨处一道浅痕,是昨夜飞舟颠簸时被阵纹反噬所留。李洛瑶垂眸,将手中竹筷轻轻搁在青玉案边,筷尖朝外,这是两人约定的暗号——可动。
宫主起身离席,白裙拂过门槛,未回头。偏殿门帘垂落,隔开内外两界。禁制未撤,声息仍被压得极低,连呼吸都需收敛三分。
宋拾薪抬手,一缕雷光自指尖游出,绕着储物戒指转了半圈,随即隐没。戒指内莫邪剑沉于丹田,剑身微震,似有所应。他未取剑,只将神识探出三寸,扫过廊下值守弟子腰间玉牌——云水宫三等执事,灵竹园当值。
他起身,步子不快,靴底踏在青砖上无声。李洛瑶跟上,袖中藤蔓缩回腕底,只余一丝淡青灵光在皮肤下隐隐浮动。
灵竹园在偏殿东侧,雾气稍薄。园中竹节泛光,叶缘结霜,寒漪池水汽蒸腾而上,在竹影间凝成细珠,又缓缓滑落。一名女修正俯身修剪枯枝,素灰布裙,发髻松散,袖口沾着霜粒,指尖冻得微红。
宋拾薪停步三尺外,取出一枚平安符。符纸未燃,灵光却已浮起,如初阳映雪。
“烦请借问一句。”他说道。
女修直起身,目光落在符上,又抬眼看他。她未开口,只将手中剪刀轻轻合拢,咔哒一声轻响,在静谧中格外清晰。
李洛瑶上前半步,声音放得极缓:“我们寻一位故人,白衣,眉心有光纹,气息清冽。”
女修手指微颤,剪刀柄上霜粒簌簌落下。她低头看着自己袖口,那点霜迹尚未化尽。
宋拾薪将平安符递前半寸:“此符可护炼气修士三日无恙。若你肯说,我另为你修一枚玉符。”
他摊开掌心。一枚青纹玉符静静躺在那里,表面裂痕纵横,却有灵光自内透出,正一寸寸弥合缝隙。
女修盯着那道裂痕,忽然吸了口气。
“确有此人。”她答道,“来时独身,第二日便与赤霄殿三人同乘飞舟离去。”
宋拾薪问道:“可记得他们去向?”
“往南。”女修道,“穿云破雾,方向是赤霄山脉。”
李洛瑶追问道:“她临行前,可有言语留下?”
女修摇头:“不曾。只望了一眼寒漪池。”
宋拾薪点头,未再追问。他收起玉符,将平安符放在竹架边缘。女修伸手取过,指尖触到符纸时,灵光微微一闪,她肩头绷紧的线条松了一分。
“多谢。”宋拾薪说道。
女修颔首,退回竹影深处。她弯腰继续修剪枯枝,剪刀再次合拢,咔哒。
宋拾薪转身,李洛瑶跟上。二人沿石径折返,未走正路,专挑偏廊穿行。廊柱刻水纹,指尖抚过,湿冷沁肤。宋拾薪数着步子,第七根柱子旁,一扇矮门虚掩,门楣悬匾:玉简阁。
他推门而入。
阁内无人值守。四壁皆为玉简架,按宗门、日期、等级分列。他径直走向东侧第三排,抽出一枚青皮玉简,简面刻《三月宗门往来录》。
李洛瑶立于门边,指尖灵光再起,一缕藤蔓悄然游出,缠上简架横梁。叶脉微张,将方才所闻尽数记下。
宋拾薪将玉简贴额,神识扫入。三日前,赤霄殿确有三名弟子持拜帖入宫,署名皆为赤霄殿外门长老亲笔。帖中提及“癸水真种印证”“寒漪引灵之法参详”,末尾附一行小字:“携本殿新晋弟子同行,共参大道”。
他放下玉简,抽出另一枚,简面空白,只有一道浅痕。他以指腹摩挲片刻,将玉简收入储物戒指。
李洛瑶收回藤蔓,指尖灵光敛去:“赤霄殿三日前来访,拾荟第二日即随行。时间吻合。”
宋拾薪道:“她既愿同行,必知对方底细。”
李洛瑶问道:“是否现在就去赤霄殿?”
“不急。”宋拾薪道,“先查清他们从哪座山门出宫。”
他抬步走向阁门。门外廊下,两名低阶弟子正低声交谈,见他走近,立刻闭嘴,垂首退至墙边。
宋拾薪目不斜视,走过时袖角带起一阵微风。风掠过其中一人腰间玉牌,牌面微晃,露出背面一行小字:南雾渡口,卯时三刻。
他脚步未停。
回到偏殿外,雾气比先前浓了些。石阶旁灵竹叶上霜珠更密,一颗滚落,砸在青砖上,碎成七点水痕。
李洛瑶忽道:“寒漪池水汽太重,寻常弟子不得久留。她常去那里?”
宋拾薪道:“霜露未干,说明刚从池边回来。”
他抬手,掌心向上。一缕雷光跃出,绕指三匝,倏然散作细丝,钻入地面缝隙。青砖微震,三息后,雷丝回返,凝于他指尖,化作一点蓝芒。
“南雾渡口。”他说道。
李洛瑶点头,指尖灵光再闪,将蓝芒封入一枚空白玉简。
宋拾薪将玉简收入储物戒指。戒指内莫邪剑又是一震,剑身微烫,似有躁意。
他未理会,只将右手缓缓握紧。掌心汗意未起,雷光已敛。
偏殿檐角悬铃轻响,不是风摇,是有人触动了禁制边缘。宋拾薪抬眼,望向西南方向。那边雾最厚,却有一线微光透出,如针尖刺破棉絮。
李洛瑶道:“是寒漪池方向。”
宋拾薪未答。他迈步向前,靴底踩上第一级石阶。青砖微凉,霜粒未化。
李洛瑶跟上。她左手垂在身侧,指尖灵光忽明忽暗,如呼吸般起伏。
宋拾薪踏上第二级。袖口滑落,露出腕骨上那道浅痕。痕色比先前淡了半分。
他停步。前方雾中,一道白影静静立着,未着宫主服饰,只是一袭素衣,发间无钗,袖口也无霜。
女子抬手,指向南雾渡口方向。
宋拾薪问道:“你认得她?”
女子未答,只将左手抬起,掌心向上。一枚寒冰符静静躺在那里,符面裂痕纵横,与宋拾薪记忆中一模一样。
宋拾薪右手猛然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