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铺满苍山洱海时,“燕归来”小院已有了崭新的生气。
小燕子不再是被鸡鸣“吵醒”,而是在一种熟悉的、清冽中带着草木芬芳的空气里自然醒来。身侧班杰明的呼吸平稳悠长,她侧过身,借着透过窗纱的微光看他,即使在睡梦中,唇角也似乎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她悄悄起身,赤足踩在微凉的原木地板上,走到窗边。推开窗,洱海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院角那几株她从山上移栽来的野杜鹃开得正艳。几只灰鸽扑棱着翅膀落在新搭的鸽舍顶上,那是班杰明按着她描述的“记忆中的样子”,花了三天时间亲手做的。
“又偷看我睡觉。”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燕子回头,见班杰明已经醒了,正用手肘撑着头看她。她走回床边,俯身在他唇上轻啄一下:“谁让你睡觉的样子也好看。斑鸠,今天我们做什么?”
这是他们婚后每日清晨的例行问话。答案总是不尽相同,却都围绕着这片土地缓慢而踏实的节奏展开。
“萧剑说今天要赶羊群去北坡,那边的草正鲜嫩。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班杰明坐起身,将她拉回怀中,“还说,若你骑术有长进,可以试试那匹叫‘追云’的小马驹。”
小燕子眼睛一亮:“去!当然去!”
她如今骑马已颇有模样。不再是当初在草原上那般横冲直撞,而是在萧剑和班杰明的悉心指导下,学会了如何与马儿沟通,如何随着它的节奏起伏。那匹通体雪白、四蹄如墨的“追云”,是萧剑特意为她寻来的大理本地马,性子温顺却又不失灵动。
早饭后,两人换上了便于骑马的衣衫,小燕子是一身萧婶婶新做的靛蓝扎染短褂配马面裙,班杰明则入乡随俗,穿了件白族男子常穿的白色对襟衫。在院门口,他们遇上了同样准备出门的萧剑和晴儿。
晴儿今日穿了身藕荷色的衣裙,发髻简单绾起,插着一支萧剑新赠的银簪,簪头是朵精致的山茶花。她手里拿着本账册,见小燕子便笑道:“这是要跟羊群赛跑去了?”
“嫂嫂这是要跟账本赛跑呢?”小燕子促狭地眨眨眼。
晴儿也不恼,只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册子:“婶婶说今日要带我去看城里的铺面,先熟悉熟悉账目。”她转向萧剑,眼中是温柔信赖,“萧剑说,我若有什么不明白,随时问他。”
萧剑正检查马鞍,闻言抬头,目光与晴儿相接时,那惯常沉稳的眉宇间便漾开一层暖意:“不急,慢慢来。”
北坡草场离村子有半个时辰的脚程。羊群如云朵般在青翠的山坡上缓缓移动,牧羊犬欢快地前后奔跑。小燕子果然如愿骑上了“追云”,开始时还有些紧张地攥紧缰绳,但在班杰明骑马并行、轻声指导了几句后,便渐渐放松下来。
“对,腰要放松,随着它的节奏……很好。”班杰明看着她逐渐舒展的背影,眼中满是欣赏。
萧剑在不远处,正与几位牧羊的村人交谈,时不时指向远方的山林,似在商量着什么。偶尔回头,见小燕子策马小跑起来,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
晌午时分,众人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歇息。村人们拿出自带的干粮,荞麦饼、乳扇、腌渍的梅子。小燕子从马鞍旁的布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献宝似地打开:“看!我今早跟婶婶学的,玫瑰鲜花饼!”
饼还温热,酥皮层层分明,透出玫瑰特有的甜香。班杰明尝了一口,眼中露出惊喜:“比我在京城吃过的还好。”
“那是!”小燕子得意道,“婶婶说,我们这儿的玫瑰是喝着苍山雪水长大的,自然不一样。”她掰了一半递给萧剑,“哥,你也尝尝。”
萧剑接过,细嚼慢咽后点点头:“有长进。不过火候还差些,下次让婶婶再教你。”
午后,羊群在树荫下打盹。班杰明从马背上取下随身携带的画夹和炭笔。“小燕子,”他轻声唤她,“就坐在那块石头上,像昨天那样,看远处的洱海。”
这是他们近来的日常,班杰明为她作画,捕捉她在大理阳光下每一个生动的瞬间。小燕子起初还抱怨“坐不住”,但渐渐发现,当她安静下来,看着这片山水时,心中会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她依言坐下,微微侧身,目光投向远方水天一色处。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她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这个动作自然而不自知,却被班杰明迅速捕捉到笔下。
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班杰明画得很专注,时而抬头凝视,时而飞快勾勒。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浅金色的发梢跳跃,在他专注的眉眼间投下细密的阴影。
萧剑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他走到班杰明身后,看向画纸,才起稿不久,但小燕子那种闲适而满足的神态已跃然纸上。画中的她,不再是京城那个总是带着些许惶惑与倔强的还珠格格,而是一个真正扎根于这片土地、眉眼舒展的女子。
“画得真好。”萧剑低声说。
班杰明没有停笔,只轻声道:“是她本身就好。”
傍晚归家时,晚霞将洱海染成金红色。小燕子兴冲冲地跑进主院,手里举着班杰明下午完成的素描:“晴儿你看!斑鸠画的!”
晴儿刚从城里回来,正与萧婶婶在堂屋说话,闻言接过画细细端详。画中的小燕子眼神明亮,唇角微扬,身后是朦胧的山水,整个画面洋溢着宁静的幸福感。
“真好,”晴儿由衷赞叹,“班杰明这双手,既能搭木台,又能执画笔,真是无所不能。”
萧婶婶也凑过来看,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咱们燕子如今这模样,才真像是落了地、扎了根呢。”她转向晴儿,“今儿个看铺子看得如何?”
晴儿放下画,从袖中取出那本账册,翻开几页,指着上面的记号:“东街那间茶叶铺,账目清晰,掌柜的也老实。只是西市那间布庄,近三个月的流水对不上,我问了掌柜,他说是因雨季影响了货运,但我查了往年的记录,同期并无这般大的波动。”
她语气平和,条理清晰,萧婶婶听得连连点头:“是了,那布庄的王掌柜,怕是有事瞒着。晴儿啊,你这才看了两日,就能瞧出问题,可比婶婶强多了。”
“婶婶过奖了,”晴儿温声道,“只是宫里多年,多少学到了几分皮毛。再说,有您和萧剑在前头掌着大局,我不过是学着分担些细务。”
晚饭是两家一起用的。席间说起白日种种,笑声不断。小燕子兴奋地描述她骑马的感觉,晴儿则轻声说起今日在城中见闻,哪家铺子的扎染花样新颖,哪条巷子的老阿妈做的乳扇最地道。
饭后,班杰明拿出小提琴。琴声在暮色中流淌,先是悠扬的西洋曲子,渐渐融入了一些白族调子,这是他近来向村中老人学的。小燕子跟着轻轻哼唱,虽不成调,却别有一种率真的韵味。
萧剑和晴儿并肩坐在廊下,听着这混杂着东西方元素的乐声,看着院子里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相视一笑。
“这样真好,是不是?”晴儿轻声说。
萧剑握住她的手,点点头,没有多言,但掌心传来的温度已说明一切。
夜色渐深时,各自回院。小燕子洗漱完,趴在窗台上看星星。班杰明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想什么呢?”
“我在想,”小燕子向后靠进他怀里,“这样的日子,可以过一辈子就好了。”
“会的。”班杰明吻了吻她的发顶,“我们会在这里,看很多很多次日出日落,看燕子年年归来,看我们的孩子在这片土地上长大。”
小燕子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斑鸠,我好幸福。”
“我知道,”班杰明轻声回应,“因为我也是。”
窗外,星河倒悬,洱海无声。这寻常的一日,不过是他们在大理无数个日夜的开端,却已饱含着扎根生长的力量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