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魔伏诛,化作焦黑的碎片,在夜风中飘散湮灭。慈航普渡庵外,重归寂静。我和阿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与深深的凝重。这场战斗虽短促,却凶险万分,若非我们准备充足,又以精血催动雷霆之力,胜负犹未可知。
“此魔诡异,前所未见。”我走到影魔消散处,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尚未完全化尽的暗红色余烬,入手冰凉滑腻,带着一股极其淡薄、却挥之不去的腥甜与腐朽混合的气息。这并非寻常妖魔的气息,倒像是……某种人为炼制、或长期饲养后沾染的‘烟火气’。
“是人为的吗?”阿琪也察觉了异样,她取出一个玉瓶,小心地将些许余烬收入其中,“带回让‘蛊王’(阿琪的蛊虫)嗅探一下,或许能有些线索。”
“嗯。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再说。”我点头,与阿琪迅速清理了现场布阵的痕迹,将那盏愿力灯油也收起,免得留下气息被可能的同伙追踪。
回到“奕航”,已是后半夜。我们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检查那点余烬。阿琪唤出一只通体晶莹如玉、触须细长、名为‘灵犀’的异种蛊虫,此蛊对各类气息极为敏感,尤擅追踪溯源。
“灵犀”在玉瓶口盘旋数圈,细细的触须探入其中,片刻后,它发出一阵急促的、带着厌恶的震颤,随即飞向阿琪存放香烛药材的柜子,在其中一个盛放某种陈年香料的抽屉前停了下来,触须急点。
“这是……南疆产的‘血线檀’?”阿琪拉开抽屉,取出一小截暗红色、带有奇异血丝的檀香木块,脸色微变,“此木生长于极阴之地,常被用于炼制某些阴邪的‘引魂香’ 或饲鬼邪术!但它本身并无邪气,只是载体。这影魔余烬中,有与此木长期接触的残留气息!”
“长期接触?”我心头一沉,“你的意思是,这影魔,很可能被人以血线檀混合某种邪法长期熏养,才具备了那等潜行、吞噬愿力与精血的能力?”
“极有可能!”阿琪肯定道,“而且,用得起血线檀,还懂得这等邪法的人,绝非寻常。这影魔,恐怕是被人豢养、驱使的!它的目标如此明确——吞噬香客愿力与精血——很可能是其主人需要这些来修炼某种邪功,或是炼制更厉害的东西!”
“饲主……”我缓缓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在慈航普渡庵外布置影魔,却不露丝毫痕迹……此人对我们,对庵堂,甚至对镇子,恐怕了解颇深。他的目标,可能不仅仅是几个香客的愿力精血那么简单。”
“会不会……和幽冥教余孽有关?”阿琪猜测道,“上次黑风山之后,他们销声匿迹,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卷土重来。”
“不无可能。”我沉吟道,“但手法迥异。幽冥教以‘圣火’为主,霸道暴烈。而这影魔,诡谲阴毒,更擅长隐蔽和窃取。风格不同。或许……是另一股势力?”
线索太少,难以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场针对虔诚香客的阴谋已经展开,而我们,无意中已经站在了风暴的中心。
“接下来怎么办?”阿琪问。
“引蛇出洞,守株待兔。”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影魔被灭,其饲主必有感应。他要么蛰伏,要么会来探查,甚至报复。我们不能被动等待。”
“你的意思是……”
“加强庵堂戒备,暗中监控。同时,我们需要一个诱饵。”我沉声道,“一个足以吸引幕后黑手,让他忍不住出手的诱饵。”
“诱饵?”阿琪立刻明白了我的想法,“你是说……假装不知道影魔被灭,继续在庵堂外布下陷阱,甚至……放出‘有香客身具特殊愿力’的假消息?”
“对!”我点头,“但此计凶险。幕后黑手狡猾,未必会上当。而且,我们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香客’。此人必须有足够的愿力,又能在危险时自保,最好还能配合我们行动。”
我和阿琪对视一眼,脑海中同时闪过一个人选——淋总!她生意兴隆,乐善好施,常去庵堂上香祈福,愿力精纯。更重要的是,她信得过我们,且胆大心细,身边还有可靠的保镖。
“此事需从长计议,周密安排。”我道,“明日我们先去找淋总,说明利害,看他是否愿意相助。同时,通知王队,让他加派便衣,在庵堂附近布控,注意一切可疑人物。我们则需在庵堂内外,布下更隐蔽、更强大的预警和困敌阵法。”
“好!”阿琪眼中燃起斗志,“这次,定要将那幕后黑手揪出来!”
计议已定,天已微亮。我们稍作调息,恢复了些许精神,便立刻行动起来。
首先联系了王铁军。听闻“影魔”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饲主”,王铁军大为震惊,立刻表示会全力配合,增派精干警力,化装成香客、小贩,在慈航普渡庵及周边二十四小时布控,并利用技术手段加强监控。
随后,我们找到了淋总。在她的度假村办公室,我们屏退左右,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略去过于玄奇的部分,只强调有邪恶势力盯上了庵堂香客,需他配合引出)。淋总听罢,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拍案而起:“竟有如此歹毒之辈!小凯,阿琪姑娘,你们放心!需要我怎么做,尽管吩咐!我淋某信得过你们,也愿意为镇上百姓除这一害!”
见淋总如此深明大义,我们心中一定。商议后,定下计策:由淋总连续三日,每日午时(阳气最盛,邪祟不易察觉异样),前往慈航普渡庵上香,并有意无意地向外透露,他最近得了一尊高僧开光的玉佛,愿力精纯,有求必应,因此近日祈福格外虔诚,愿力外溢云云。此举旨在制造一个“身怀重宝、愿力澎湃”的诱人目标。
同时,我们会在淋总身上暗中放置阿琪特制的护身蛊和追踪蛊,以及我绘制的高阶护身符和预警符。一旦有邪物近身或试图施法,我们立刻能知晓。
而在庵堂内外,我们则要布下天罗地网。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闭门不出,全力准备。我绘制了大量“隐踪符”、“敛息符”,用于隐蔽阵法气息;制作了数面“八卦镜” 和“桃木桩”,准备布设“八卦锁妖阵” 和“桃都镇邪桩”。阿琪则调配了数种无色无味、却能令邪物现形或迟缓的药粉,并培育了一批攻击性极强的“噬魂蜂” 和预警用的“百里香”蛊。
第三日,一切准备就绪。淋总依计行事,大张旗鼓地前往慈航普渡庵上香,并“不经意”地透露了玉佛之事。消息很快在小范围信众中传开。
我与阿琪则扮作普通香客,在庵堂内外关键位置,悄无声息地布下了重重阵法与蛊虫陷阱。王铁军的人手也全部就位,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张开。
然而,一连三天,风平浪静。淋总每日虔诚上香,安然无恙。庵堂内外,除了正常的香火气息,再无任何异样。那幕后黑手,仿佛凭空消失了。
“难道他察觉了?还是放弃了?”淋总有些不安地问。
“未必。”我摇头,心中并无松懈,“如此狡诈之辈,定然谨慎。他在观察,在试探。我们要有耐心。”
第四天,第五天……依旧平静。
直到第六天夜里,子时三刻。
我和阿琪正在“奕航”静室打坐,突然,我怀中一张与淋总身上预警符相连的子母符骤然发烫!同时,阿琪腰间的“百里香”蛊母也剧烈震颤起来!
“来了!”我们同时睁眼,精光暴射!
“在庵堂后山方向!”阿琪瞬间判断出蛊虫示警的方位!
我们毫不迟疑,抓起早已备好的法器,身影如电,射向夜色之中!
慈航普渡庵后山,一片寂静的竹林。月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淋总并未在此,预警触发,说明有邪物试图远距离对他施法,或者触动了我们布在庵堂外围的预警!
我们潜伏在竹林边缘,灵觉全开。果然,在竹林深处,一股阴冷、晦涩、带着淡淡血腥檀香的气息,正悄然弥漫!与那影魔的气息,同源!但更加隐晦、强大!
“不止一个!”阿琪以蛊术传音,声音凝重。
我也感应到了,竹林深处,至少有三道类似的气息,呈品字形分布,似乎在布置什么阵法,又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动手!”我低喝一声,不能再等!七星剑出鞘,雷光乍现,一式“雷蛇出洞”直刺气息最浓处!同时,数张五雷符激射向另外两道气息!
“轰隆!”“咔嚓!”
雷光炸响,竹叶纷飞!三道黑影猝不及防,从隐匿状态被逼出!赫然是三个身穿漆黑斗篷、面容笼罩在阴影中的神秘人!他们身前,悬浮着一盏冒着暗红色火焰的诡异油灯,灯焰中,隐隐有扭曲的人脸在哀嚎!地上,用鲜血画着一个邪异的六芒星阵!
“果然有同党!布的是‘聚阴夺魂阵’!”我一眼认出那邪阵,厉声喝道,“邪魔外道,安敢在此行凶!”
“哼!坏我好事,找死!”居中一名黑袍人声音沙哑刺耳,挥手间,油灯火光大盛,化作三条暗红色的火蛇,向我们噬来!火蛇过处,草木瞬间枯萎,散发出摄魂夺魄的邪恶气息!
另外两名黑袍人也同时出手,一人祭出一面黑气缭绕的骨幡,摇动间,鬼哭狼嚎,摄人心魄!另一人则撒出一把腥臭的黑色粉末,粉末落地,化作密密麻麻的、拳头大小的黑色甲虫,潮水般涌来!
“小心!是噬魂幽火、百鬼幡和腐尸虫!”阿琪娇叱,苗刀挥舞,撒出大片雄黄驱邪粉,暂时逼退火蛇与甲虫,同时金蚕蛊王化作金光,射向摇动骨幡的黑袍人!
我脚踏七星步,剑光如龙,与那噬魂幽火缠斗!这火焰歹毒,能灼烧魂魄,我不敢硬接,以雷法远攻,同时激活了早已布设在周围的“八卦锁妖阵”!
“嗡——!”
八面八卦镜同时亮起金光,形成一道光网,将三名黑袍人连同邪阵笼罩其中!光网收缩,邪阵运转顿时一滞!
“雕虫小技!”居中黑袍人冷笑,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油灯上!灯焰暴涨,化作一只巨大的火焰鬼爪,狠狠抓向八卦阵光网!
“轰!”
光网剧烈震荡,出现裂痕!
“桃都镇邪,起!”我手掐法诀,早已埋下的桃木桩破土而出,道道破邪金光射向三名黑袍人!
与此同时,阿琪的噬魂蜂群也已赶到,如同金色风暴,扑向那些腐尸甲虫和黑袍人!
一时间,竹林内雷光、火光、金光、蛊影、鬼啸交织在一起,战况激烈!
这三名黑袍人实力不弱,尤其是居中那位,操控噬魂幽火,修为已达炼气化神的后期,极为难缠。但我们准备充分,阵法、蛊虫、符箓齐出,加之配合默契,渐渐占据了上风。
“撤!”眼见不敌,居中黑袍人当机立断,猛催油灯,爆开一团巨大的血色火光,暂时逼退我们,三人身影一晃,竟要化作黑烟遁走!
“想走?留下!”我岂能容他们逃脱,七星剑雷光汇聚,化作一道惊天长虹,直斩那欲要遁走的黑烟!同时,早已埋伏在外的王铁军带着警员,手持强光手电和特制(涂抹了雄鸡血、朱砂)的警棍,从四面合围而来!
“警察!不许动!”
强光照射,阳气冲击,三名黑袍人遁术被打断,身形踉跄现出!
“束手就擒!”我剑光已至!
“休想!”居中黑袍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将手中油灯砸向地面!同时,另外两人也各自掏出一枚黑色符箓拍在自己胸口!
“嘭!”油灯炸裂,腥臭的血火夹杂着浓郁的、与影魔同源的黑红色雾气猛然爆发,笼罩方圆数丈!雾气中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与致幻性!
“小心毒雾!”我急忙屏息后退,同时撒出驱邪符净化。
待雾气散尽,原地只留下三件破碎的黑色斗篷和那盏炸碎的油灯残骸,三名黑袍人竟踪迹全无!
“血遁符!他们用了自损元气的血遁秘术逃了!”我脸色难看。这种秘术代价巨大,但逃生极快,难以追踪。
王铁军带人搜索四周,一无所获。
“又让他们跑了!”阿琪咬牙。
“但并非全无收获。”我走到那邪阵阵眼处,仔细观察。阵图已被破坏,但残留的血液和施法材料还在。更重要的是,那盏炸碎的油灯残骸中,我发现了一小截未燃尽的、暗红色的线香——正是血线檀!
“果然是同一伙人!”阿琪也认了出来。
“他们在此布‘聚阴夺魂阵’,目标恐怕不止是淋总。”我沉声道,“此阵可大规模掠夺生灵魂魄与愿力!他们是想血祭慈航普渡庵的香火愿力!”
好大的胆子!好毒的计划!
虽然未能擒获主谋,但破坏了他们的阵法,重创了其爪牙,也算挫败了其阴谋。更重要的是,我们抓住了他们的尾巴——血线檀,以及那独特的邪功气息!
“清理现场,将这些东西带回去仔细研究。”我对王铁军道,“另外,加强全镇,尤其是庵堂的戒备。他们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王铁军神色凝重地点头。
回到“奕航斋”,已是凌晨。虽然疲惫,但毫无睡意。敌暗我明,对方手段诡异狠辣,且明显有组织、有预谋。这次只是爪牙,下次来的,恐怕就是正主了。
“小凯,你看这个。”阿琪忽然道,她正用镊子从油灯残骸中夹出一片烧焦的、非金非木的黑色碎片,碎片上隐约有扭曲的符文。
我接过碎片,仔细辨认。符文残缺,但风格……竟与当初幽冥教那本邪法典籍上的某些符文,有五六分相似!虽然更加古老、晦涩!
“幽冥教……难道真是他们?余孽未清,改头换面?”我心中疑云大起。
“或许,是另一支修习类似邪法的势力?”阿琪猜测。
无论如何,线索指向了更深处、更古老的邪恶。慈航普渡庵的香火,似乎成了某些人眼中觊觎的“肥肉”。而“奕航”,已然被卷入了这场围绕“香火愿力”的暗流之中。
风雨欲来,山雨满楼。
(本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