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微光如同薄纱，笼罩着这方与世隔绝的洞穴。空气中甜腻的孢子香气在最初的冲击后，似乎变得温和了许多，吸入肺里，竟有种洗涤尘埃的奇异感受。洞穴地面覆盖的菌丝柔软而富有弹性，仿佛一张天然的、散发着微光的绒毯。
沈砚率先确认了洞穴唯一的入口——他们爬进来的那条管道——相对安全，并用几块松动的小石块在入口内侧布置了简单的震动预警机关。做完这些，他才真正允许自己松懈下来，靠坐在一处较为干燥的岩壁凹陷里，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疲惫的浊气。
顾临渊则直接仰面躺在了菌丝“地毯”上，四肢摊开，像个大字。他闭上眼，感受着新获得的那块碎片透过保存盒、以及周围“灵苔”环境共同作用带来的滋养。识海那道裂痕处传来的不再是尖锐的刺痛或空虚的寒意，而是一种温润的、如同被上好玉石熨帖着的舒适感，破碎的灵觉碎片在这舒适中缓缓沉静、归位。
“这地方……真他妈的邪门又舒服。”顾临渊含糊地评价道，声音里带着放松后的慵懒。
沈砚没有回应，但他能通过共振，清晰地感受到顾临渊精神领域正在发生的积极变化。那股温润平和的滋养之力，甚至透过连接，丝丝缕缕地蔓延过来，让他自己灵魂反噬的余波和过度消耗的头痛，也缓解了不少。
这“灵苔”与令牌碎片的组合，效果惊人。
然而，沈砚的理性告诉他，这种依赖外物的恢复存在隐患。他更倾向于利用这难得的安全环境和相对稳定的状态，尝试更根本的方法——再次参照古老卷轴，进行可控的、深度的精神共鸣，以期从内部修复创伤。
但他没有立刻提出。顾临渊刚刚经历了一场凶险的“资格测试”和精神冲击，需要时间平复。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只有菌类极其缓慢的蠕动和孢子释放时发出的、几乎听不见的细微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顾临渊忽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喂，沈砚。”
“嗯。”
“刚才……谢了。”顾临渊的语气少了平时的戏谑，多了几分认真，“要不是你捅了那一下，我这会儿说不定真被那些蘑菇丝给‘种’在这儿了。”
“战术选择。”沈砚平静地回答，“破坏次级节点干扰主体防御，成功率67%，值得尝试。”
顾临渊无声地笑了笑。他就知道会得到这种回答。但这次，他没觉得这家伙冷漠，反而觉得有点……可爱？咳，一定是受伤后脑子不太清醒。
“你那卷轴上的法子，”顾临渊换了个话题，睁眼侧头看向沈砚，“是不是又琢磨出什么新点子了？我看你刚才盯着那破盒子，眼神跟饿狼见了肉似的。”
沈砚与他对视，没有否认：“新获得的碎片增强了令牌组件的整体能量场。推测在更稳定、能量更充沛的环境下进行深度共鸣，可能产生更显着的疗愈和……控制效果。”
“控制？”顾临渊挑眉，“你想控制这破共振？”
“是引导和优化。”沈砚纠正，“目前的状态过于被动且不可预测。卷轴记载的方法，或许能让我们掌握一定主动权。”
顾临渊沉默了片刻，重新望向洞穴顶端那些幽幽发光的菌类。“在这里试？”他问，“环境倒是够安静，这些‘灵苔’似乎也有稳定心神的作用。”
“风险与机遇并存。”沈砚直言不讳，“‘灵苔’环境未知，可能对深度精神接触产生不可预料的干扰。但我们目前的状态和处境，没有太多选择。”
他说的是事实。外面强敌环伺，自身伤势未愈，每一分力量的提升和状态的恢复都至关重要。
顾临渊撑着坐起身，盘膝坐好，面对沈砚：“行，听你的。怎么搞？还是你当‘锚点’？”
“这次不同。”沈砚也调整了一下坐姿，与顾临渊面对面，“根据卷轴后续晦涩的描述，以及新碎片带来的能量变化，可能需要……双向引导，构建更平衡的循环。不再是一方主导，另一方跟随，而是真正的‘共鸣’。”
真正的共鸣。意味着更深的开放，更彻底的信任，以及……更不可控的变量。
顾临渊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笑了，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怕个球。反正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灵魂都快捆一块儿了，再深点又能深到哪儿去？来吧。”
沈砚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混合着不羁与坚定的光芒，点了点头。他没有再多做解释或叮嘱，因为信任本身，已无需多言。
他闭上眼，先一步调整自身状态。这一次，他没有刻意维持那种绝对的、冰冷的“秩序”，而是尝试着，在保持核心稳定的前提下，允许一丝……接纳的“柔韧”存在于精神领域的边缘。
顾临渊见状，也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不再像上次那样被动地跟随，而是主动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那被“灵苔”和碎片滋养后显得温顺了许多的灵觉，化作涓涓细流，试探性地流向沈砚。
起初的接触依旧带着些许滞涩和本能的防御。但很快，在保存盒内三块组件和谐共鸣所产生的、某种无形力场的辅助下，在周围“灵苔”散发出的、安宁平和能量的包裹中，两人的精神触角如同磁石般，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彼此。
不再是强行同步，而是水到渠成的交融。
顾临渊的灵觉带着蓬勃的生机与温暖的颜色，缓缓注入沈砚那片严谨而略显空旷的精神世界，如同春风吹过冰原，所过之处，并非破坏秩序，而是为那些冰冷的数据和逻辑线条，染上了一层生动的辉光。沈砚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因Lambda实验而留下的、那些连他自己都早已遗忘或忽略的细微裂痕，在这股温暖生机的流淌下，传来极其轻微的、愈合般的酥麻感。
与此同时，沈砚那稳定、清晰、充满理性和结构的“秩序”之力，也反向流入顾临渊的识海。这一次，不再是覆盖或约束，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支架和引导脉络，帮助顾临渊那虽然被滋养、却依旧有些散乱的灵觉重新梳理、归位，巩固着那道正在愈合的裂痕，甚至让他的灵力流转都变得更加高效、凝练。
一种前所未有的、平衡而和谐的螺旋在他们之间形成、壮大。
没有失控的风险，只有彼此滋养的舒适与力量增长的充实。
就在这深度共鸣达到某个微妙的平衡点时，两人同时“看”到，在那精神螺旋的最中心，之前曾惊鸿一瞥的那点纯粹“光”，再次亮起！并且，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稳定！
这一次，他们甚至能从中“读取”到一丝极其模糊、却直指核心的信息流——
**“心映为锁，魂鸣为匙……集散落之枢，启归墟之门……”**
信息一闪而逝，但那沉重的使命感和苍茫古老的意味，却深深烙印在两人的感知中。
共鸣缓缓平复，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
幽蓝的光线下，彼此的眼眸中都映着对方的影子，以及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震撼与了然交织的复杂神色。
顾临渊活动了一下手指，感觉体内灵力充沛而顺畅，识海稳固，伤势竟好了七七八八。他看向沈砚，发现对方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锐利，显然也获益匪浅。
“刚才那信息……”顾临渊迟疑道。
“验证了卷轴的记载。”沈砚接口，语气沉凝，“‘集散落之枢’——我们需要找齐所有碎片。‘启归墟之门’——这很可能就是‘通天塔’或者说那个‘共鸣器’的终极目的。‘归墟’……”
“万物的终点与起点。”顾临渊低声接上，脸色也凝重起来，“这他妈……玩的太大了。”
一时间，洞穴内陷入沉默。获得力量与线索的喜悦，被这揭示出的、可能关乎世界本质的沉重使命所冲淡。
过了好一会儿，顾临渊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管他呢！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咱们先把眼前的碎片找齐，活下来再说！”
沈砚看着他，点了点头。目标再次明确：生存，并集齐碎片。
至于“归墟之门”后是什么，等他们有资格站在那扇门前时，再去面对吧。
他拿起保存盒，感受着其中三块组件稳定共鸣的脉动。
还差多少块？
下一处，又会在哪里？
幽蓝的微光中，两人的身影被拉长，仿佛融入了这片古老而神秘的静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