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昭重病垂危、呕血昏迷的消息，如同带着倒刺的藤蔓，在云中郡乃至整个北疆的汉军队伍中疯狂蔓延缠绕开来，勒得每一个听闻者几乎窒息。
尽管朝廷极力安抚，太医院的抵达也显示了皇帝的“重视”，但一种无形的、深刻的寒意，已经侵入了每一位将士的心底，凝结成冰。
军营之中，往日的操练号角声变得稀疏拉拉，有气无力，仿佛也染上了主将的沉疴。
士气低迷得可怕，校场上不见往日龙精虎猛的对练身影，只有零散的士兵倚着兵器，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
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再是谈论战事和功勋，而是窃窃私语，脸上充满了迷茫、不安与一种被抛弃的愤懑。
“听说了吗？侯爷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太医都束手无策，说是……怕是熬不过这个春天了……”
“为了一个狼女，值得吗？朝廷为何非要逼侯爷至此？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让人心寒啊！”
“那杀千刀的监军分明就是来挑事的！若不是他步步紧逼，侯爷何至于被逼着去狼谷，何至于……”
“狼谷那一战……唉，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像压了块大石头。那些狼，以前还帮过我们侦察、送信，转眼就成了刀下鬼，连尸首都……”
“如今侯爷倒下了，朝廷派来的那个卫将军，远在千里之外，对咱们北疆的情况一无所知，纸上谈兵！这以后匈奴打过来，谁带我们打？谁能像侯爷那样带着我们打胜仗？”
抱怨、质疑、担忧、愤怒的情绪在军中如同野火般发酵。
霍昭不仅仅是他们的统帅，更是他们的军魂，是战无不胜的信仰，是他们在苦寒边关坚持下去的精神支柱！
如今，这信仰崩塌得如此惨烈，如此憋屈，让所有曾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感到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凉和深刻的失望，一种对朝廷彻头彻尾的不信任感。
尤其是霍昭的嫡系“风雷骑”以及白狼部等归附部落，反应更为激烈。
他们亲眼见证了狼谷的惨剧，亲身感受了朝廷的凉薄与猜忌。
许多中下层军官直接称病不出，营门紧闭；士兵们训练懈怠，对来自长安的指令阳奉阴违，甚至公开抱怨。
昔日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的铁军，此刻却像一盘散沙，各自为政。
边境线上的巡逻次数无形中减少了，哨探回报也不如以往及时详尽，甚至出现了巡逻队提前返回、哨岗无人值守的情况。
整个北疆防线，虽然表面上依旧旌旗林立，营寨俨然，但内里却仿佛被抽掉了主心骨，变得松散、脆弱，形同虚设。
一种“为谁而战？为何而战？”的巨大迷茫，如同浓雾般笼罩在每一位边防将士的心头，磨蚀着他们的斗志。
赵破奴等人虽竭力弹压，维持着基本的秩序，呵斥着懈怠的士兵，但他们自己心中也充满了悲愤与无力感，连他们自己都感到前途渺茫。
他们能约束士兵的外在行为，却无法挽回那已然离散的军心，无法重新点燃那已然熄灭的信念之火。
北疆曾经坚不可摧的铁壁，正从内部开始出现一道道深刻的、难以弥补的裂痕，在塞外的寒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而这道裂痕，很快便被北方的恶狼敏锐地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