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从地上爬起来，手撑着地面，掌心被碎石划出一道口子。他没管血，直接站起身，盯着那个握着勃朗宁的手。
枪口还对着他。
“裴渊的枪怎么在你手里？”他问。
那人没说话，只是抬手把帽子掀开一点。一张陌生的脸，但眼神很熟。
萧砚认出来了。是兵工厂守夜的老李，三天前还在门口抽旱烟的那个。
“谢云启给了你什么？”萧砚往前走了一步。
老李扣扳机的手动了下，但没开枪。
“我女儿在他手上。”他说，“他让我等你，说只要你来了，就带你去见她。”
萧砚停下。
“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老李声音哑，“你是萧家少爷。可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得救我闺女。”
萧砚慢慢把手从腰间移开，举起来。
“好。我跟你走。”
老李愣了下。
“你不跑？”
“跑了你能放人？”萧砚冷笑，“谢云启不会让活口离开。”
老李咬牙，侧身让出一条路。
萧砚走过他身边时，低声说：“你要是真想救女儿，别信他的话。他从不守约。”
车重新启动，这次是老李亲自拉。黄包车穿过几条窄巷，最后停在城西一座废弃的绸缎庄前。
门没锁。
推开门，里面黑着，只有角落一盏油灯亮着。灯下坐着个人，穿着灰布衫，双手绑在背后，嘴里塞着布条。
是个年轻姑娘。
老李冲过去要解绳子，萧砚却站在原地没动。
“等等。”他说。
老李抬头。
“这人是你女儿？”
“是我闺女！”老李吼，“你快帮我——”
话没说完，那姑娘突然抬起头，冲他眨了眨眼。
老李僵住。
萧砚走上前，一把扯掉她嘴里的布。
“演得不错。”他说。
姑娘笑了，声音清脆：“哥，你总算来了。”
是萧晚。
老李后退两步，脸色发白。
“你们……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不是串通。”萧晚站起来，拍拍衣服，“我昨天就在找你。你女儿没被谢云启抓走，她在南市的济慈堂，有人护着。”
老李腿一软，坐倒在地。
“那……那刚才电话里说的……”
“假的。”萧砚说，“谢云启知道你会动摇，所以编了个局。他知道你最怕的就是闺女出事。”
萧晚走到老李面前，把一枚银铃放在桌上。
“这是我在你值班室找到的。你女儿随身戴的，对吧？她说丢了，其实被人拿走了。”
老李看着银铃，眼眶红了。
“我……我真不知道他是这种人……”
“现在知道了。”萧砚说，“你想救女儿，就得帮我。”
老李点头。
“你要我做什么？”
“告诉我，兵工厂地下库房，除了那部电话，还有什么出口？”
“有通风道。”老李低声说，“通到外面一条暗沟。但那边常年积水，没人走。”
“谢云启会选没人走的路。”萧砚转身看向妹妹，“你为什么冒充人质？”
“因为我知道你会来。”萧晚笑了一下，“而且我要确认一件事——老李是不是真的愿意帮你。”
萧砚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
“这是陈伯留下的。上面写着‘七号仓后墙，砖松’。”
老李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那是存炸药的地方！他们要把仓库炸了？”
“不是炸仓库。”萧砚收起纸条，“是诈人。只要我们进去查，机关就会启动。”
萧晚走到窗边，撩开一点帘子。
“外面有人。”
萧砚走过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街对面屋檐下站着两个穿黑衣的男人，手里都有家伙。
“盯梢的。”他说，“谢云启还不确定我们有没有上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萧晚问。
“反向走。”萧砚拿起桌上的银铃，递给老李，“你回去，装作任务完成。告诉他，我已经被你带走了。”
老李接过银铃，手还在抖。
“万一他问我细节……”
“就说我说了句‘你女儿在济慈堂’。”萧砚说，“这是只有你知道的事，他会信。”
老李点头，起身往外走。
门关上后，萧晚小声问：“他会说实话吗？”
“不会。”萧砚靠在墙上，“他会改口，说我没反抗，乖乖跟他走了。因为他想保住女儿，只能配合谢云启。”
“那你干嘛让他回去？”
“我要他知道，我不是敌人。”萧砚眼神沉下来，“我要他心里有愧。等他发现女儿真的没事，就会倒戈。”
萧晚没说话，低头摆弄手腕上的银铃。
“哥，简凝真的不在地窖？”
“不在。”萧砚声音低了些，“但她一定在谢云启手里。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打算怎么救她？”
“先破他的局。”萧砚走向门口，“兵工厂的炸药不能留。一旦爆炸，整个西区都会塌。”
“可巡警已经撤了，没人敢靠近那片。”
“那就我们自己动手。”萧砚拉开门，“你留在这里，等我消息。”
“我不走。”萧晚跟上来，“上次你说让我等，结果你差点死在雪地里。这次我不听。”
萧砚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
两人悄悄绕到兵工厂后巷。雨水刚停，地面湿滑。老李说的暗沟就在围墙角落，盖着一块铁板。
萧砚搬开铁板，下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散发着霉味。
“能过人。”他说。
萧晚皱眉：“这么窄，万一里面有埋伏……”
“所以他想不到我们会从这儿进。”萧砚率先钻进去。
通道很短，尽头是一堵砖墙，中间有块砖确实松了。萧砚轻轻一推，砖掉了，露出后面的空隙。
外面是七号仓内部。
地上堆着木箱，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这些炸药是新的。”萧晚蹲下检查，“包装都没拆。”
萧砚走到墙角，发现墙上有个小孔，连着一根细线。
他顺着线看过去，接到一个金属盒上。
“定时装置。”他说，“三分钟启动，和陈伯说的一样。”
“怎么拆？”
“不用拆。”萧砚从怀里拿出一把钳子，“剪了主线就行。”
他正要动手，外面传来脚步声。
两人立刻躲到箱子后面。
门开了，两个黑衣人走进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个怀表。
“还有五分钟。”那人说，“老板说，萧砚要是不来，就准时引爆。”
另一人点头：“反正尸体炸烂了也认不出是谁。”
两人说完就走了。
萧砚等他们走远，才出来继续操作。
钳子剪断红线的瞬间，金属盒的灯灭了。
“好了。”他说。
萧晚松了口气。
“接下来呢？”
“去找简凝。”萧砚把钳子收好，“谢云启以为我们会被炸死，现在是他最松懈的时候。”
他们从正门出去，街上依旧冷清。路过一家药铺时，萧砚忽然停下。
“你闻到了吗？”
“什么？”
“药味。”萧砚盯着药铺后窗，“太浓了。像是有人在里面熬药。”
萧晚眯眼看了看：“这铺子早关门了，怎么会有人？”
“进去看看。”
后门没锁。推开门，屋里黑着，但灶台上锅还冒着热气。
萧砚走过去，掀开锅盖。
汤是褐色的，浮着几片药材。
“安神汤。”他说，“治失眠的。”
萧晚突然拉他袖子：“哥，你看墙上。”
墙上贴着一张纸，写着一行字：“她喝完药就睡了，不会疼。”
下面画了个笑脸。
萧砚拳头攥紧。
“这是冲我来的。”
“简凝在这儿待过？”萧晚声音发颤。
“可能现在还在。”萧砚环顾四周，“这地方有夹层。”
他敲了敲墙壁，某处声音发空。
萧晚立刻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推开柜子，露出后面一道暗门。
门没锁。
里面是个小房间，床边坐着一个人。
穿着墨绿旗袍，头发散着，手腕被麻绳绑在床头。
是简凝。
她闭着眼，脸色苍白，呼吸很轻。
萧砚快步走过去，摸她额头，有点烫。
“她发烧了。”他说。
萧晚去解绳子：“怎么会这样？谢云启不是要利用她吗？”
“折磨我。”萧砚脱下外衣盖在简凝身上，“他知道我不会让她死，所以让她活着受罪。”
简凝这时微微睁眼，看到萧砚，嘴唇动了动。
“……水……”
萧砚赶紧倒了杯水，扶她起来喝。
她咽了几口，力气太弱，又倒下去。
“别怕。”他低声说，“我来了。”
简凝抓住他手腕，手指冰凉。
“你……不该来……”
“该。”萧砚替她理好头发，“我说过，你求我来，我就到。”
萧晚在一旁看着，悄悄退到门口。
屋里只剩两人时，简凝又开口。
“谢云启……要你亲眼看他杀我……”
“他做不到。”萧砚握住她的手，“我还在这里，你就不会死。”
简凝想笑，却咳了起来。
萧砚轻轻拍她背，感觉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等你好些，我们就走。”
“走不了……”她闭上眼，“外面……全是他的眼线……”
“我知道。”萧砚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但我们可以让他们看不见。”
瓶子里是黑色粉末。
“这是陈伯给的迷烟，吸入会昏睡半个时辰。”
简凝睁开眼：“你……连这种东西都准备了？”
“准备了很多。”萧砚把瓶子放回口袋，“为了这一天。”
他扶她躺下，盖好衣服。
“睡一会儿。天亮前，我带你离开。”
简凝的手还抓着他，不肯松。
“萧砚……”
“嗯？”
“如果……这次又失败了……”
“没有如果。”他打断她，“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醒过来。”
简凝终于闭眼，呼吸渐渐平稳。
萧砚坐在床边，看着她憔悴的脸。
门外，萧晚轻轻敲了两下。
他走出去，低声问：“怎么样？”
“巷口发现了三个人，都是便衣。”萧晚说，“他们应该在等消息。”
“等我们出现。”
“哥，你真打算用迷烟？”
“不然呢？”萧砚看向远处的夜色，“正面打，我们赢不了。”
萧晚点头，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刚才我在药锅底下发现了个东西。”
她摊开手掌，是一枚翡翠戒指。
萧砚拿起来，借着光看了一眼。
“谢云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