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法庭的仲裁庭今日气压低得能凝出黑洞。苏璃斜靠在原告席的星辰王座上,指尖一下下敲击着扶手上镶嵌的质数晶体——那是昨日方程饼炉的余料做的,每次敲击都会漾开一圈“绝对公正”的法则涟漪。
被告席上蹲着“熊神”乌拉诺。这位以蛮横着称的古神此刻仍不知收敛,三米高的身躯挤在特制座椅里,毛茸茸的熊掌正把玩着一个被捏变形的文明图腾——那是某个受金箔奖励的小文明进献给苏璃的谢礼,不知何时被他抢来当了玩具。
“嘴脏。”苏璃甚至没抬眼看他,声音轻得像在点评今日的星光亮度,“仲裁记录第三万七千五百二十四条,辱骂弱小文明‘金光寄生虫’。”
乌拉诺嗤笑,熊掌一用力,那文明图腾碎成光屑:“难道不是?靠着贴金箔才敢抬头的小东西…”
“第四万零九条,”萧珩坐在陪审席,平静地翻动光页,“称创世神教育方式为‘哄孩子过家家’。”
监理神缩在法庭角落的记录仪后面,秃顶的冷汗滴在纸上晕开“危”字。他亲眼见过这位熊神上次发怒——一巴掌扇碎了半个恒星系,理由只是那颗恒星闪烁的频率让他心烦。
庭审光幕正播放着证据:乌拉诺在宇宙公共频道发表的污言秽语,那些词汇扭曲成毒虫形态,至今还在某些维度缝隙里爬行;他故意踢翻弱小文明的重建物资,把反物质湮灭反应当成烟花看的记录;最过分的是昨日,他竟在金箔网络的光丝上涂鸦,画的内容是苏璃戴着滑稽厨师帽烤饼。
“辩解?”主审的宇宙法则化身问道。那是个没有固定形态的存在,此刻呈现为不断自我修正的数学公式云团。
“辩什么?”乌拉诺起身,座椅被他带倒,砸碎了法庭地板镶嵌的时空晶体,“老子说的都是事实!那些小东西本来就不配…”
话音未落。
苏璃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
整个法庭的维度在那一刻凝固。不是时间停止,而是所有存在的“意义”暂时悬停——连光线都忘记了自己该直线传播,愣在半空拐了个弯。
她终于抬眼看向熊神。那眼神平静得像在瞧一颗需要修剪的梅树。
“嘴脏,”她重复了一遍,起身,“该洗洗。”
右手凌空一抓。不是抓向乌拉诺,而是抓向法庭窗外那片星空——那里正好有个初生的小型黑洞,原本是某个文明实验失败的产物,此刻被她掌心涌出的法则丝线捆住,像钓鱼般拽进法庭。
黑洞在穿过维度屏障时被“捏塑”。苏璃左手五指收拢,黑洞视界开始变形、拉伸,旋转的奇点被强行固定在某个频率。三秒后,那吞噬万物的恐怖存在,竟变成了一座滑梯的形态。
滑梯入口是事件视界改造的扭曲漩涡,梯身是吸积盘凝固成的流光管道,出口处……暂时看不见,隐在另一个维度的虚空中。
“你…”乌拉诺瞳孔骤缩,熊掌本能地凝聚神力。
可惜太迟了。
苏璃甚至没走近。她只是足尖轻点地面,法庭地板突然软化如水面。熊神脚下的区域塌陷成漏斗状,一股无法抗拒的牵引力拽着他、连同他刚要喷出的污言秽语,一起坠向滑梯入口。
“洗洗干净。”她声音里甚至带着笑意。
乌拉诺庞大的身躯撞入漩涡的刹那,黑洞滑梯开始运作。不是简单的空间传送,而是某种更本质的“洗涤”——法庭光幕上实时显示着内部影像:
熊神的皮毛在第一段滑道被剥离子弹般射出的污言秽语,那些词汇具象化的毒虫被梯壁的霍金辐射烤成灰烬。他的神力在第二段滑道被拆解成基本粒子,像脏衣服在滚筒洗衣机里翻滚。记忆在第三段滑道经历筛选,所有欺凌弱小的画面被单独抽出、打碎、重组成本该有的悔意。
最精彩的是第四段滑道——那里流淌着从盐晶摇铃借来的“归家”律令。乌拉诺被强制回溯生命轨迹,三米身躯开始萎缩,毛发褪去,狰狞面容柔和……
滑梯出口开在法庭天花板。
喷出来的不是熊神,是个裹在光茧里的婴儿。那孩子白白胖胖,眉心还带着熊神本体的火焰图腾,但眼神清澈懵懂,正咿呀着伸手想抓空中飘浮的法则公式云团。
全场死寂。
苏璃凌空接住婴儿,指尖轻点他眉心。火焰图腾闪烁三次,最终定型为一朵小梅花——和她发钗上那朵一模一样。
“送回母星,”她将婴儿递给不知何时出现的混沌天使,“重生程序按标准来,记忆保留…百分之三。”
天使接过孩子,翅膀轻振打开维度门。门那边能看见一颗翠绿的星球,正是乌拉诺诞生的故乡——他离开那里称神称霸后,再没回去过。
监理神终于找回声音:“这、这符合《神格处置条例》吗…”
“嘴脏洗洗,洗成婴儿从头教。”苏璃坐回王座,仿佛刚才只是弹走一粒灰尘,“哪条不符?”
法则化身沉默片刻,公式云团重新流动:“程序上…创新,但符合宇宙净化基本原则。”
萧珩合上光页,起身走到滑梯旁。黑洞塑成的滑梯正在自我消散,他伸手接住最后一点逸出的奇点物质——那是乌拉诺被洗掉的所有恶意凝结的结晶。
“可做教具。”他将结晶放在原告席桌面,“展示给其他脾气大的看。”
庭审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受欺凌的文明们挤在法庭外,看着混沌天使怀抱婴儿飞向母星。有眼尖的看见,那婴儿手中攥着个东西——是之前被捏碎的文明图腾,不知何时被修复了,还镀了层淡淡金光。
当夜,宇宙公共频道自动播放“警示教育片”。内容就是黑洞滑梯内部洗涤过程的录影,配乐是盐晶摇铃的温柔版铃声,字幕写着:
“嘴脏?洗洗就好了。——养老院德育处宣。”
而乌拉诺的母星上,那个婴儿被放在氏族祭坛中央。族中长老颤抖着手检测孩子血脉——纯正无比,甚至比乌拉诺离开时更纯粹。婴儿忽然睁眼,咿呀着说了重生后第一句话:
“…对、对不起…”
稚嫩的声音通过祭坛扩音,传遍整颗星球。某个曾被乌拉诺欺凌的小文明使者恰巧在场,闻言愣住,手中准备呈给苏璃的诉状悄悄撕了。
养老院观星台,苏璃正修剪梅枝。萧珩将那颗恶意结晶嵌入盆栽土壤,结晶遇土即化,梅根瞬间抽出新芽——开出的花竟是黑白相间的熊爪图案,花香里却透着初生婴儿的奶味。
“留百分之三记忆,”他剪去一朵过于张扬的花苞,“是让他记住疼,还是记住别的?”
苏璃没答,只是将剪下的梅枝插进瓶中。瓶中水是她从锦鲤池取的,水面倒映着星空,也倒映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三百年前的某个画面:
少年帝王握着她的手,在雪地上写:“脏话洗掉,重说。”
那时她是宸妃,他是太子。
窗外,盐晶摇铃轻响。铃声穿过星海,抵达那颗翠绿母星,轻轻笼住祭坛上的婴儿。
孩子睡着了,梦里没有称王称霸,只有滑梯出口那道温柔接住他的光。
以及一句,他还无法理解,但会刻进新生灵魂的话:
“这次,好好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