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奇对欧阳明这话大是不满,“师父大仇未报,你还在惦记什么宝物?”欧阳明道:“师弟你急什么?他现在不过是捏在咱手中的蚂蚁,要杀了他还不是在咱反掌之间。师父遇害全是为了那宝物,咱们帮他追回来,也是为他完成未竟的心愿啊。”
卢南鹤也说道:“欧阳师侄说的不错,那东西既能让锦衣卫如此兴师动众,让尊师不惜性命相护,必然干系重大,说不定牵扯我武林气运,咱们还是问清楚的好。”他都这么说,不少人也开始纷纷称是。
桑奇却执意不肯,“就算是玉皇大帝的皇冠,也换不回师父的命。我不管他什么宝贝不宝贝,只要立刻杀了他,为师父报仇!”欧阳明道:“师弟,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莽撞,以大局为重?”桑奇神情坚定,“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局不大局,只知道我自小孤苦无依,是师父收留我养育我,只知道我这辈子就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他老人家的大恩,只知道做徒弟的就要为师父老人家报仇雪恨,一刻也等不了!”
他说这话确是出于对范争雄的一片敬爱感恩之情,却也夹着一点私心,那就是既遇上这千载良机,让徐炎成了弑师罪徒,便要趁热打铁将他杀了。他看得出来范清华对徐炎用情已深,不忍下手,生恐夜长梦多,而此时借报仇之名杀了徐炎,便可一劳永逸地除掉这个情敌,那时范清华纵然不念自己的好,也绝无理由怪罪自己。
欧阳明变色道:“白马刀门现在是我主事,你敢不听我的话了吗?”桑奇冷冷道:“别的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就这事不行!你要是对我不满,过后杀了我便是,我绝不还手。”
欧阳明气的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他太了解这个师弟了,入门比自己晚,却天生是个武痴,武功比自己高出不少,若当着众人之面翻了脸,不但让人看本门的笑话,更会让自己颜面扫地。
这时卢南鹤又道:“桑师侄,纵然我们说话你不肯听,盟主的话你总要听一下的吧。”
“盟主?”桑奇有些迟疑了,他再执拗,也还不会做公然拂江天远面子的傻事。
江天远自适才看过那封信,及至后来徐炎亲口承认杀了范争雄后,脸上惊讶、心痛之色不亚于范清华,冷眼看着众人喊打喊杀,众怒难平,木然不动。此时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低声问徐炎道:“果真是你?”
徐炎亦是不敢看他失望的眼神,只微微点了下头,算作回答。
江天远叹息道:“既如此,你便把整件事情跟大家讲清楚,也好求各位英雄宽恕于你。”徐炎仍是默然不说话,心中苦笑“这事我连你都不能透露,又怎能跟他们这些人说呢?只是不知道,在你心里,会怎么看我了。”
吕乘风冷笑道:“看来,这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就要再度出手,欧阳明抢先冲上,抓住他衣领恶狠狠道:“师父从终南山前,究竟得到了什么宝物,识相的快些说出来,不然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炎轻蔑地看着他,不但不反抗,反而微微一笑,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欧阳明一愣,道:“自然是为了查清师父遇害的真相。”徐炎道:“真相你不都清楚了吗?是我杀的,还有什么好问的。”欧阳明道:“哼,你不过是个帮凶罢了,要只是你,再来十个也抵不过师父一根手指头,焉能害的了他老人家。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引得锦衣卫非要追杀师父不可。”徐炎冷笑道:“你是想弄清师父被害的真相,还是你自己对那东西动了心?”
“你!”欧阳明恼羞成怒,一掌击出,又将徐炎打退三步。卢南鹤道:“你不要花言巧语地挑弄是非,这东西事关重大,范老英雄既以命相护,我们自然要查问清楚。”徐炎道:“看眼下这阵势,我现在是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你觉得我会说吗?”
众人一听更怒,叫嚷道:“把他捆起来大刑伺候着,倒要看看他骨头能有多硬!”徐炎不为所动,桑奇早已不耐,道:“早知你冥顽不化,白费这么半天唇舌,还是早些受死吧。”徐炎静静摇了摇头,“我也不能现在就死。”欧阳明冷笑道:“难道你今天还想活着离开?”一边也有人笑道:“这小子怕是真疯了。”
徐炎不为所动,道:“我只知道我现在不能死。”桑奇喝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话音方落,人已冲出,挥双拳向徐炎打来。徐炎虽在绝境中,却也并未气馁,暗暗凝神准备,与桑奇斗了起来。
在场之人明白桑奇这是在清理门户,按江湖规矩不便插手别派内部之事,又知徐炎插翅难逃,所以乐得冷眼旁观。欧阳明却担心桑奇盛怒之下,伤了徐炎性命,问不出宝物下落,在一旁叮嘱道:“师弟,将他擒住即可,自有盟主发落他,不必现在就杀他!”
其实他这种担心旁人不是没有,只是不便说出来罢了。
桑奇却哪里肯听,出手狠辣,招招夺命。徐炎先是用以前所学的庞杂拳脚应付,但哪里是白马刀门武学的对手,几招刚过便频频吃亏,不得已只能换尚未完全练纯熟的本门招式。可如此更是中桑奇下怀,便是练熟了,他一招一式桑奇都了然于胸,徐炎哪里是对手?一时徐炎被打的节节败退,处处受制。
不时有人冷笑道:“这小子真是顽固的紧,这样困兽犹斗,还不是自取其辱?”旁人也跟着哈哈大笑。可笑声未落,忽听嗯的一声闷哼,众人只当又是徐炎被桑奇打了一拳,一看却目瞪口呆,竟然是桑奇被打翻在地,虽然接着腾跃而起,看来并未受伤,但灰头土脸的,显得比挨了他不少拳脚的徐炎还要狼狈。
程万里惊疑地问江天远道:“盟主,那是?”江天远面色凝重,道:“似乎是谷家的‘开山拳’,但形似神不似。”
原来适才徐炎一招“猛虎掏心”,右拳直攻桑奇面门,桑奇大喜,侧身让过,使出一记‘乳燕回巢’,半空中一个转身单掌斜切徐炎身后。别看他身形壮实,这一招使得却似女子起舞轻灵非常,吕乘风从旁赞了声“好!”徐炎眼见避无可避,心中绝望,终究要这么完了吗?但再一看桑奇招式,脑海中不知为何闪现出一幅画面,电光火石间想都没想,矮身后仰,以手撑地。桑奇掌式堪堪从他头顶掠过,猛地又一个鲤鱼打挺,飞身凌空双拳击出,正击在桑奇后背之上。桑奇虽未受伤,但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丑,更是气恼,虎吼一声挥拳又上。
原来徐炎刹那间想到的正是昨夜看到的石壁上谷家武学,经过观望谷虚怀与赤焰魔一战,他天资聪颖,竟于其中暗暗窥到了些许门径,这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适才危急之时,他灵光一闪,用的确是谷家“开山拳”中的一招“移山赶海”,只不过他毕竟一无师授二未勤练,打出的这种急就章的招法自然是似是而非,是以除了对谷家功夫颇为熟悉的江天远等寥寥几人,竟无人看出。
如此一来,便成了桑奇多半时候压着徐炎打,只要到了危急时候,徐炎总能使出一两记奇招化险为夷。若换在平时,徐炎绝不会想到用从未练过的武功与人对敌,只是此刻被逼得急了,无可奈何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他身处绝境,反倒心中一无挂碍,那些招式使将出来,竟并无太多滞涩。
只是时候一长,不免越来越多的人看出端倪,在那里窃窃私语起来。这本是他们心中怀疑又不敢确定,但在桑奇听来,却误以为暗中笑他无能。其实桑奇见几十招已过,竟不能将徐炎拿下,心中早已焦急:“这小子入门没几天,凭这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不入流功夫,竟跟我磨了这么久,再不把他收拾了,可真叫外人看扁了我白马刀门了。”心中一急,出招不免急躁,双拳挥舞直取徐炎中腹。
卢南鹤喊道:“急什么!”他在一旁也看出徐炎武功古怪,但他毕竟见识广博,知道徐炎那些怪招只能唬得一时,论真实功力桑奇远在徐炎之上,只要沉住气稳扎稳打,再有二三十招徐炎必败。其实正如他所料,徐炎原本已呈败相,只是在苦苦支撑罢了,却不想桑奇急躁冒进,徐炎瞅准机会,竟使出了一招“望岳掌”中的“阴阳割昏晓”,闪身疾退避开他来势,双掌合十齐出,从中隔开桑奇双拳,运劲于掌,顺势平推,正打在桑奇胸口。
徐炎还不懂这套掌法的内力运使之法,否则这一掌便不要了桑奇性命,也得使他重伤。饶是如此,桑奇也被打的目眩头昏,胸口剧痛难当。因谷虚怀与赤焰魔大战不久,众人记忆犹新,虽仍有些不伦不类,几乎人人都认出了他那一招是“望岳掌”,只听堂上一人怒喝道:“好啊,原来你偷学了我们谷家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