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问得在场众人同感意外,徐炎的家世,范清华是知道的,是因为曾听父亲说起过,除她之外,就连焦猛他们跟徐炎相处这么多时日,都不曾知晓,纷纷疑惑这阎氏兄弟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徐炎自然也是纳闷,但仍是直率答道:“是,莫非二位认识家父?”
阎世宽回头与兄弟对视一眼,阎世基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包裹,掷到徐炎身前,“这个徐兄弟可认得?”徐炎捡起包裹拿在手里,惊讶道:“这是我的,那日在东平府外,遇到乱军,掉落山崖遗失了。”一边打开,里面还有自己的衣物和一点碎银,更加确定无疑了。
阎世宽道:“那便错不了了,我们兄弟为抄近路,也正是从东平府外一处断崖下的密林中经过,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包裹。”
自己的包裹落在阎氏兄弟手中,已经让徐炎意外,而细看包裹之中,猛然发现少了一件物事,更是让徐炎如坠冰窟之中。
隐隐之中,徐炎感觉天仿佛要塌下来。今日在这泰山顶上,他怕是注定难逃此劫了。
马东汉见听了阎氏兄弟的话,冷哼一声,“你们兄弟在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无主之物,岂可就这么擅动?这跟做贼有什么两样?”余振声笑道:“要说你们兄弟坐拥一座兴平堡,虽比不上东岳山庄,在武林中也算是有名的豪富了。就这么个破烂包裹,你们兄弟俩也要,瞧你们俩穿金戴银的,里面那衣服哪件你们能看上,还是惦记那几两碎银子?”
阎世基不悦道:“胡说什么,我们能看上这些破烂玩意儿?”阎世宽拦住他,笑道:“余大哥说的是,咱兄弟托祖上的福,原本日子倒还还过得殷实,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自打前年李闯王的义军横扫中原,咱兄弟为支持义军,把大半家产交出来充了军饷,眼下也不过是聊以度日罢了。”吕乘风赞道:“闯王举义旗兴大义,不肯像朝廷那样对百姓横征暴敛,但大军的粮饷军需又耗费巨大,能有阎兄这样的人鼎力相助,闯王大事必成,二位高义,在下佩服!”
万云鹏冷笑道:“只怕也是像阎氏兄弟这般深明大义的少,被威逼强抢的多吧。”焦猛道:“抢了又怎的,那些贪官贵胄平日巧取豪夺来的不义之财,早就该让他们吐出来!”万云鹏冷笑道:“抢穷人就是抢,抢富人就是义,什么狗屁道理。难怪这世道要逼得人人都去做贼了。”
江天远沉声道:“不要再扯远了,阎兄,你们继续说吧。”阎世宽道:“咱兄弟纵然光景不济,也还不至于沦落到做贼的地步,我们之所以带这包裹来,是因为从中发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事关重大,这才不得不权宜行事。”卢南鹤问:“什么东西?”
阎世宽朝阎世基一示意,阎世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徐炎眼前,“徐兄弟,那么这封信你一定也认识吧?”徐炎一愣,刚想伸手去拿,阎世基一下子将手缩回,眼睛却只是盯着他,木然道:“看来是认识了?”
徐炎自然认得,那正是当日他出武陵城时,为助他脱险,父亲写的一封假信,这么多天躺在他的包裹里,这一路上他自己几乎都忘记了。余振声冷笑道:“我道你们怎么对他家世底细这么清楚,原来不光拿了人包裹,还偷看了人家信。几年不见,你们兄弟俩出息可够大的。”
阎世基分辩道:“事急从权,此事干系重大,哪还能在乎这些小节?”余振声道:“你不先打开信,怎知道干系重大?”阎世宽道:“余兄说的是,我们本也没想私看别人信件,只是这信封皮分明写着‘湖广总督何大人亲启,武陵县徐宗禹敬上’几个字。我们心心念念挂着范老英雄的事,一看‘武陵’字眼,心中疑惑,这才不顾江湖规矩,拆开了看的。”
吕乘风不耐烦道:“哪那么些婆婆妈妈,东西是他自己丢的,只要心中没鬼,怕看的什么?阎兄,快说,信里说了什么?”阎世宽问徐炎道:“徐兄弟还没说,这信是真的吧?”徐炎道:“是,是真的,也……不是。”
吕乘风道:“这小子分明在胡搅蛮缠了,别听他的。”徐炎此时脑海中一片混乱,已不知该如何解释,急道:“这信是我爹亲笔写的,可这信却是假的。”他这话把众人说的云里雾里,如何有人肯信?连焦猛也心想:“我这兄弟今天这是怎么了,莫非真是被欧阳明他们逼得急了,有些神志不清?怎的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的?”
徐炎眼见众人那冷漠的表情与不信的眼神,也知道再说无益,心想父亲当时不过是情急之下糊弄一下秋横戈,里面当不会说什么大不了的话吧,于是索性道:“是真的!”
阎世宽点头道:“是真的,那便好。”双手将信呈给江天远,“请盟主过目。”
江天远接过信,取出展开,只略略一扫,眉头顿时紧皱,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徐炎,叹息一声将信交给了身边的卢南鹤。卢南鹤接过信则直接朗声念道:“总督何大人钧鉴,一别数载,下官武陵县令徐宗禹顿首。今蒙锦衣卫秋大人之力,已围得朝廷钦犯号范争雄者于城中。其重伤难逃,困兽犹斗,虽自锦衣卫以下,军士无不用命,然连日苦战,死伤无算。念下官帐下无可用之人,希督座早发精悍之兵,共擒此逆,必克全功。届时枭首送京,可上为朝廷除祸患,下为将军成勋业,特遣犬子徐炎,持信拜见,伏祈允准,下官不胜惶恐再拜。”
众人一听卢南鹤读完,顿时如炸了雷,除了范清华和焦猛,已再无人有丝毫怀疑,纷纷怒视徐炎,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徐炎面如死灰地呆在了那里,他怎么也不曾想到这封助自己脱身的假信此刻竟成了陷自己于万劫不复的催命符,更想不到父亲信中所言,句句对自己不利,连一点让他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他心中一万个悔恨,这么些日子来,怎么就不知道将它拿出来看看,就算不看,也该扔掉毁掉,既已安然脱险,还留这么一封假信在身边作甚?但此刻说什么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