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军镇的作坊区藏在城西的土坡下，四周用夯土墙围着，墙头上还挂着去年秋收剩下的棉秆，风一吹就 “哗啦啦” 响，像串不整齐的风铃。李默踩着雪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 “嗷呜” 一声驴叫，接着是赛义德的大嗓门：“你这驴崽子！再啃就把棉秆全啃光了！”
他掀开门帘进去，只见赛义德正拽着沙赫里 ar 二世的缰绳，波斯人裹着件沾满棉絮的羊皮袄，帽檐上的霜花化了一半，顺着脸颊往下滴水珠。沙赫里二世嘴里还叼着半截棉秆，驴嘴两边沾着雪白的棉絮，活像个偷吃东西的小孩，见李默进来，赶紧把棉秆吐在地上，耳朵耷拉下来，装作乖巧的样子。
“李少监！你可算来了！” 赛义德一见李默，立马松开驴缰绳，拎起地上那截被啃过的棉秆跑过来，“你快看这玩意儿！俺家驴啃剩下的棉秆，里面的纤维软得像羊毛，比中原运过来的麻头细多了，能不能当造纸的料？”
李默接过棉秆，指尖捏着断口处轻轻一撕，一缕雪白的纤维就抽了出来，柔韧性极好，绕着手指缠了两圈都没断。视网膜上的系统瞬间弹出分析界面，淡蓝色的文字飞快滚动：【检测到西域棉秆纤维样本！纤维平均长度 2.3mm，纤维素含量 65%，半纤维素含量 18%，木质素含量 12%！柔韧性优于传统造纸原料（树皮纤维柔韧性 42%、麻头纤维柔韧性 51%）！原料获取成本低，仅为麻头的三分之一，适合大规模造纸！】
“你这驴还真会挑东西！” 李默忍不住笑了，上次赛义德为了给驴改善伙食，从附近棉农手里买了一堆棉秆，结果沙赫里二世只啃里面的软纤维，剩下的硬秆子堆在作坊角落，当时谁也没在意，没想到竟成了宝贝。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散落的棉秆碎屑，放在手心揉搓，纤维很快散开，像一团细小的棉花，“这棉秆要是能把纤维彻底软化，咱们造纸的效率至少能翻三倍。”
“三倍？！” 赛义德眼睛一下子亮了，他之前跟着工匠们去过造纸作坊，知道造一张麻纸有多费劲 —— 光是捶打麻头就得大半天，一天下来也就能造二十多张，连军里的公文都不够用。“那还等啥？咱们现在就试试！俺这就去把堆在角落的棉秆全搬过来！” 说着就要去拽驴缰绳，想让沙赫里二世帮忙拉棉秆。
驴却往后退了两步，死活不肯动，还 “嗷” 地叫了一声，像是在抗议 —— 上次拉麻头，它被绳子磨破了肩膀，这次说啥也不愿干力气活了。赛义德气得拍了驴屁股一下：“你这懒驴！上次给你吃的胡饼白吃了？再不动俺就把你卖去吐蕃当驮驴！”
“行了，别跟驴置气了。” 李默笑着拦住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清虚子背着药箱晃了进来。老道的丹经封面上沾着不少草木灰，连花白的胡子上都挂着小泥点，一进门就皱着鼻子嗅了嗅：“你们俩蹲在这儿闻棉秆干啥？老道还以为你们在研究怎么给驴做棉窝呢！”
他凑过来，从李默手里拿过棉秆，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用指甲掐了掐纤维，突然眼睛一亮：“这棉秆纤维软和，就是木质素多了点，得用碱水泡泡。” 清虚子从药箱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些草木灰，“老道之前给士兵治烫伤，用草木灰水消炎，发现这水碱性强，能软化硬东西。要是用草木灰水煮棉秆，说不定能把纤维煮软！”
李默心里一动 —— 系统刚才也提示，需要用碱液去除棉秆中的木质素，清虚子说的草木灰水，正好符合碱液的要求。他刚想点头，就见作坊里的老工匠王阿爷扛着捆麻头走了过来。王阿爷是从长安过来的老造纸匠，造了一辈子纸，脸上的皱纹里都沾着纸浆，手里的麻头捆得结结实实，一看就是刚从库房领的。
“李少监，不是小老儿泼冷水，这棉秆俺们上个月就试过了。” 王阿爷把麻头放在地上，喘了口气，脸拉得老长，“当时俺们煮了三天三夜，棉秆还是硬邦邦的，纤维粗得像铁丝，抄出来的纸又脆又厚，一折就破，根本没法用！” 他指了指墙角堆着的废纸，“那些都是用棉秆造的，您看看就知道了。”
李默走过去，拿起一张废纸，确实又厚又脆，表面还坑坑洼洼的，用手指一捏就掉渣。赛义德却不服气了，把手里的棉秆往地上一戳：“那是你们法子不对！俺在波斯见过染布匠煮羊毛，用的就是草木灰水，煮半个时辰羊毛就软得能拉丝，你们咋不用这法子煮棉秆？”
王阿爷被怼得脸通红，他造了四十多年纸，还没人敢这么质疑他的手艺。老工匠气得捋着胡子：“波斯的法子能跟中原的造纸术比吗？羊毛是羊毛，棉秆是棉秆，能一样吗？要是草木灰水有用，俺早就用了，还用等到现在？”
“咋不一样？都是纤维！” 赛义德也来了劲，撸起袖子就要跟王阿爷争辩，沙赫里二世见主人吵架，也跟着 “嗷” 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帮腔。
“好了好了，别吵了。” 李默赶紧打圆场，他知道王阿爷是老手艺人心气高，赛义德又是个直性子，再吵下去就得打起来了。“王阿爷，赛义德说得有道理，咱们不如再试试，用草木灰水蒸煮棉秆。” 他从怀里掏出张纸，上面画着系统给的详细配方，“草木灰和水按 1:5 的比例混合，煮两个时辰，火候控制在文火，应该能软化纤维。”
王阿爷接过纸，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眉头还是皱着：“这比例靠谱吗？要是煮坏了棉秆，不仅浪费原料，还耽误工时，军里还等着用纸呢！”
“俺来煮！煮坏了俺赔！” 赛义德拍着胸脯，他从驴背上的麻袋里掏出块胡饼，塞进王阿爷手里，“王阿爷，您就信俺一次，要是成了，俺请您吃波斯烤肉！要是不成，俺就把沙赫里二世借您拉麻头，拉到您满意为止！”
驴一听这话，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用头蹭了蹭李默的胳膊，像是在求情。李默忍不住笑了，拍了拍驴头：“放心，不会真让你拉麻头的。”
王阿爷看着手里的胡饼，又看了看赛义德认真的样子，终于松了口：“行，那咱们就试试。要是真能成，小老儿就服了你这波斯蛮子！”
赛义德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劲，拉起沙赫里二世就往灶房走：“走！咱们去煮棉秆！让王阿爷看看俺们波斯的法子有多厉害！” 驴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被赛义德拽着走了，驴蹄子在地上拖出一串长长的痕迹，活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灶房里很快升起了炊烟，赛义德把一大筐草木灰倒进大铁锅里，又拎着水桶往锅里加水，白花花的灰水在锅里翻腾，像一锅稀粥。王阿爷蹲在灶边添柴，时不时探头看锅里的棉秆，嘴里还念叨着：“要是真能成，俺这老骨头也算开了眼了，能见到比麻纸还好的棉纸。”
清虚子在旁边看热闹，还不忘调侃：“王阿爷，要是成了，您可得给俺们唱段《霓裳羽衣曲》，俺还没听过长安的小调呢！”
“你这老道，就知道看热闹！” 王阿爷笑骂道，“要是成了，老道你得把你的安神符给俺几张，俺家孙儿总睡不好觉，听说你的符很灵。”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了，赛义德掀开锅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里面的棉秆已经变成了淡黄色，用筷子一夹就断。李默捞出一根棉秆，放在冷水里泡了泡，用手一搓，纤维就散开了，雪白柔软，比麻头纤维细了不少。
“成了！真成了！” 王阿爷激动得站起来，手都在抖，他拿起一缕纤维，放在灯光下看，“这纤维又细又软，比麻头好太多了！以后咱们造纸就不用愁原料了！”
赛义德得意地拍着沙赫里二世的头：“咋样？俺没说错吧！以后这棉秆就叫‘驴选好料’，都是俺家驴的功劳！” 驴似乎听懂了，开心地 “嗷” 了一声，还蹭了蹭赛义德的手，把脸上的棉絮蹭到了波斯人衣服上。
李默看着锅里的棉秆纤维，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工艺革新。系统弹出提示：【棉秆纤维预处理成功！建议采用 “流水抄纸法”，设计三级水池（漂洗池、打浆池、抄纸池），实现工匠分工协作，可将日产纸量提升至千张以上！】
“王阿爷，咱们接下来试试流水抄纸法。” 李默指着作坊外的空地，“咱们挖三个阶梯状的水池，漂洗池最高，抄纸池最低，这样水就能顺着流，不用再人工挑水，省时又省力。”
王阿爷眼睛瞪得溜圆：“日产千张？李少监，您没开玩笑吧？咱们以前一天最多造二十张纸，这千张要是能成，俺们作坊就能成安西第一造纸坊，说不定还能传到长安去！”
“肯定能成！” 赛义德拍着胸脯，已经开始规划怎么挖水池了，“俺明天就找唐军的兄弟帮忙，他们挖战壕可快了，挖三个水池肯定没问题！”
清虚子笑着说：“看来老道的安神符，很快就能跟王阿爷的《霓裳羽衣曲》交换了！”
灶房里的热气还没散，大家的笑声混着锅里的水泡声，格外热闹。沙赫里二世凑到锅边，想尝尝煮软的棉秆，被赛义德一把拉开：“这是造纸的料，不是给你吃的！等造好了纸，给你做个软乎乎的纸垫子，让你睡觉舒服点！” 驴委屈地耷拉着耳朵，却还是乖乖地站在旁边，看着大家忙碌。李默知道，造纸术的革命，从这堆被驴啃过的棉秆开始，已经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