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省的冬日,总是来得格外早。十一月的哈尔滨,已是银装素裹,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敲打着省委书记办公室的窗棂。何雨柱刚批阅完一份关于全省冬季民生保障的文件,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窗外那片皑皑白雪上,心里却惦记着王晓柔和她腹中的孩子。
自从那晚阴差阳错与王晓柔有了肌肤之亲,这个倔强又深情的女子便在他心里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置。她不像云梦那般温婉顺从,也不似李天娇那般锐利干练,她身上带着王家特有的清高与执拗,却又因着一份求而不得的痴恋,平添了几分令人怜惜的脆弱。得知她怀孕,何雨柱的第一反应便是将她送往香江,那里有娄晓娥照应,足以确保她们母子平安,也能最大程度地避开流言蜚语。
然而,王晓柔拒绝了。她找到何雨柱,眼神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柱子哥,我不去香江。”她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
何雨柱皱眉:“晓柔,别任性。你在黑省,目标太大,一旦……”
“我有办法。”王晓柔打断他,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红晕,“海棠姐……给我出了个主意。”
一听“海棠姐”三个字,何雨柱心里就咯噔一下。于海棠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能出什么好主意?
“她说……我可以找个合适的人,假结婚。”王晓柔垂下眼睫,声音越来越低,“这样,孩子就能名正言顺地生下来,也不会影响你的声誉。”
“胡闹!”何雨柱几乎要拍桌子,“这算什么主意?假结婚?找谁?谁能保证不出纰漏?一旦泄露,你我的名声,王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火气,“晓柔,听我的,去香江,那里一切都安排好了。”
“不!”王晓柔猛地抬起头,眼中竟有了泪光,“柱子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不想躲躲藏藏,我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见不得光。我在黑省有工作,有事业,我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假结婚……虽然是下策,但至少能给我和孩子一个明面上的身份。我打听过了,只要操作得当,未必不行。”
看着她泫然欲泣却又无比执拗的模样,何雨柱心头一软。他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思?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能留在离他不太远的地方,一个能让她偶尔看见他、感受到他的机会,一个能让他们的孩子不至于完全缺失父爱环境的名分。这份痴心,让他既感动又无奈。
“你……你想找什么样的人?”他最终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
王晓柔见他松口,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我……我想找个老实本分、家境简单、需要帮助的人。最好是……彼此能有协议,互不干涉,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何雨柱沉默良久。他知道,这绝非万全之策,风险极大。但看着王晓柔那充满期盼和决绝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无法强行扭转她的决定。于海棠这招虽是馊主意,却恰好击中了王晓柔内心最深的渴望。
“好吧。”他最终妥协,“你可以试试,但必须谨慎,人选我要把关。一旦发现任何不对劲,立刻停止,听我安排去香江,明白吗?”
王晓柔用力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王晓柔便开始暗中物色合适的人选。她利用工作之便,悄悄在民政系统打听,也托了几个信得过的朋友留意。然而,合适的人选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要么是对方心思活络,难以控制;要么是家庭关系复杂,容易节外生枝;要么是自身条件太差,与她这个副厅级干部差距悬殊,难以取信于人。一连多日,毫无进展,王晓柔心中不免有些焦灼。
这天下午,天空阴沉,细雪纷飞。王晓柔心绪不宁,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市民政局门口。她裹紧了大衣,站在街对面,望着那扇进出着悲欢离合的大门,心中一片茫然。难道,真的只能接受柱子哥的安排,远走香江吗?
就在这时,民政局门口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对男女拉拉扯扯地从里面出来,旁边还跟着一个满脸刻薄的中年妇女。
“离!必须离!今天这婚不离了,我跟你姓!”女人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寒冷的空气,她用力甩开男人的手,脸上满是嫌恶。
那男人穿着一件半旧的军大衣,面容憔悴,嘴唇紧抿,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压抑的愤怒。“张桂芳,你还有没有良心?当初你家困难,是谁勒紧裤腰带帮你们度过的?现在你攀上高枝了,就迫不及待要踹开我是吧?”
“帮衬?你那点帮衬够干什么的?”旁边的中年妇女,显然是女人的母亲,立刻叉腰上前,唾沫横飞,“我女儿跟了你这么多年,过了几天好日子?你看看人家刘科长,要权有权,要钱有钱!你再看看你,就是个破落户!窝囊废!耽误我女儿青春!”
男人气得脸色铁青,指着那母女俩,手指都在颤抖:“你们……你们简直……当初要不是我爸妈……”
“别提你爹妈!”张桂芳打断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要不是看在你爹妈当初那点关系的份上,我能嫁给你?方岩,我告诉你,识相点赶紧把字签了,别耽误我跟刘科长的好事!”
“就是!”张母在一旁帮腔,声音越发尖刻,“我们家桂芳跟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要钱没钱,要能耐没能耐,连个孩子都……哼!我看你就是个没用的太监!离了我们桂芳,你这辈子就打光棍吧!”
“你……你们欺人太甚!”方岩额头青筋暴起,浑身发抖,这污蔑他男性尊严的话,如同最恶毒的刀子,扎得他体无完肤。他本就性格内向,不擅争吵,此刻更是被这母女二人的连珠炮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周围已经聚拢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张桂芳和她母亲见状,非但不收敛,反而更加得意。
王晓柔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看着那个叫方岩的男人,看着他被如此羞辱却无力反驳的窘迫,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愤怒、屈辱和绝望的光芒,心中莫名地一动。这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相貌端正,眉眼间带着一股读书人的文气,只是此刻被生活磋磨得有些落魄。他的愤怒是真实的,痛苦是真实的,那份老实人被逼到绝境的无力感,更是显而易见。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她脑海中闪过——这个人,或许就是她要找的人?
方岩咬咬牙,离,就冲你家的这门风,离!不再多说,当即和女人去办了离婚证。
刚出来时,方岩脸色惨白,几乎要晕厥过去,而张桂芳得意洋洋的拿着离婚证,还咒怨着方岩的窝囊,旁边那个所谓的“刘科长”也从一辆半新的吉普车上下来,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倨傲表情。
王晓柔不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拨开围观的人群,快步走了过去。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径直走到方岩身边,伸出手,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身体微微向他靠拢,做出亲昵的姿态。
“方岩,跟这种人多说无益。”她的声音清脆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既然已经离婚了,那就恭喜你摆脱了这摊烂泥。走吧,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就去办结婚登记吗?”
一瞬间,民政局门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张桂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气质不凡的漂亮女人。张母也张大了嘴巴,那副刻薄相僵在脸上。就连那个刘科长,也收起了看戏的表情,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王晓柔。
方岩更是彻底懵了。他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温热触感,鼻尖萦绕着陌生女子身上淡淡的清香,大脑一片空白。他完全不认识这个女人,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你……你谁啊?”张桂芳率先反应过来,尖声叫道,“你跟他什么关系?”
王晓柔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疏离和轻蔑,仿佛在看什么不洁的东西。“我是谁,需要向你汇报吗?方岩现在跟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至于我们……”她侧头看了方岩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甜蜜的微笑,“我们很快就是合法夫妻了。”
“不可能!”张桂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怎么可能……你骗鬼呢!方岩,你说,她是谁?”
方岩此刻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虽然老实,但不傻。这个陌生女子的出现,无疑是在帮他解围,是在用最直接、最有力的方式,回击张桂芳母女对他的羞辱和践踏!一股久违的热流涌上心头,混合着对眼前母女极度的厌恶和愤恨,让他瞬间做出了决定。
他反手握住王晓柔的手,虽然掌心因为紧张而有些汗湿,但动作却异常坚定。他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腰背,目光直视张桂芳,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冷硬和嘲讽:“张桂芳,现在你看到了?离了你,我方岩不仅能找到媳妇,还能找到比你强一百倍、一千倍的媳妇!我们什么时候好上的,有必要告诉你吗?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喜欢搞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这话一出,不仅张桂芳母女脸色铁青,连王晓柔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看似懦弱的男人,被逼到极点后,也能爆发出如此犀利的反击。
“你……你们……”张桂芳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两人,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看着王晓柔那身质地精良的羊绒大衣,看着她那从容不迫的气度,再对比自己身边那个大腹便便的刘科长,一种难以言喻的嫉妒和挫败感涌上心头。
“好!好!方岩,你有种!”张母气急败坏地跺着脚,“我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领证?我看你们怎么领!”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王晓柔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她拉了拉方岩的胳膊,“走吧,方岩,别耽误了正事。”
方岩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身边女子传递过来的力量,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们走!”
两人不再理会身后那对母女歇斯底里的叫骂和周围人群好奇的目光,并肩走进了民政局的大门。
直到走进大厅,远离了门口的喧嚣,方岩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松开了王晓柔的手,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同、同志……刚才……谢谢你帮我解围。真是太感谢你了!”
王晓柔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反而安定了几分。这是个知恩图报、懂得分寸的人。
“不用客气,路见不平而已。”王晓柔微微一笑,打量了一下四周,“方岩同志,既然戏已经开场了,不如……我们就把这场戏演完?”
方岩一愣:“演完?您的意思是……”
“我们去登记。”王晓柔平静地说出石破天惊的话,“办一张真的结婚证。”
“什么?!”方岩惊得差点跳起来,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这……这怎么行?同志,我们素不相识,这……这太儿戏了!我不能耽误您!”
“不是儿戏。”王晓柔看着他,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方岩同志,我需要一段婚姻,或者说,一个名义上的丈夫。而你需要一个身份,来洗刷刚才的耻辱,开始新的生活。我们可以签一份协议,约定彼此的权利和义务。婚后我们互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扮演好夫妻的角色。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解决工作上的困难,改善你的生活条件。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强求,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王晓柔的话语清晰而冷静,将一场荒诞的“婚姻”摊开在了方岩面前。
方岩彻底呆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美丽、气质出众、显然身份不一般的女人,大脑飞速运转着。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堪称毁灭性的打击,尊严被前妻和岳母踩在脚下碾碎,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和绝望。而这个女人的提议,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却像是一根突然抛下的救命稻草。一个名义上的婚姻,换取一个摆脱过去、重新开始的机会?而且,还能狠狠地打脸那对势利的母女?
他心动了。但长期的谨小慎微又让他犹豫:“可是……这对您太不公平了。您这样的条件,为什么要找我?”
“我有我的理由。”王晓柔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淡淡地说,“你只需要告诉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方岩沉默了。他想起张桂芳母女那丑恶的嘴脸,想起那个刘科长的倨傲,想起自己这些年来付出的真心和得到的背叛……一股强烈的、想要报复、想要证明自己的欲望涌了上来。
他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我愿意!同志,只要您不嫌弃,我愿意配合您!协议我签,我一定遵守约定,绝不会给您添麻烦!”
王晓柔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去办理手续吧。至于协议,稍后我会准备好。”
半个小时后,拿着那本簇新的、印着两人名字和照片的结婚证走出民政局时,方岩还有一种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他就这样……和一个陌生女人结婚了?
天空不知何时放晴了,一缕冬日的暖阳穿透云层,照在洁白的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方岩看着身边神色平静的王晓柔,又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结婚证,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充斥在心间。有解脱,有茫然,也有着一丝对未来的微弱期待。
王晓柔则默默地将结婚证收进包里。这一步,她走出去了,为了柱子哥,也为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前路是吉是凶,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不会后悔。
“走吧,”她对身旁还有些恍惚的方岩说,“我先送你回去。具体的事情,我们慢慢再谈。”
两人并肩走入那片雪后初霁的阳光里,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串并行的脚印,延伸向未知的远方。这场始于一场闹剧的“婚姻”,究竟会走向何方,此刻无人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