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切磋险境
江南江宁的暮冬，寒意虽未彻底消散，但空气中已然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湿润暖意，预示着凛冬的尾声。江宸府内，那株星辰古树的枝桠上，悄然冒出了些许嫩绿的芽尖，在依旧清冷的日光下闪烁着勃勃生机。
然而，府邸后院那被特意加固过的演武场上，气氛却与这渐暖的时节格格不入，肃杀而凝重。
霖将军，那位如同铁铸般的金狼神御，双手抱胸，血红色的瞳孔漠然地注视着场中对峙的两人。他高大的身影仿佛一座亘古不变的山峦，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然形成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力场。今日，他是考官，也是唯一的裁判。
场中一方，是刚刚结束几个月地狱式实践训练的李渔。他穿着玄星辰后来“补发”的、具有一定防护力的青色修炼服，身姿挺拔，黑发在脑后随意扎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专注的眼眸。与十一年前那个初来乍到、茫然无措的大学生相比，此刻的他，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和沉稳，周身隐隐流动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空间波动，那是他日夜苦修空间与引力力量的成果。
更重要的是，玄星辰施加在他身上的那道无形“天花板”，已在不久前被悄然抹去，人族天生修炼圣体的潜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激发出来。
他的对手，则是邻居家那只老实憨厚的黑狼兽人，墨轩。墨轩刚刚成年不久，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身为初等神御，他对自己的力量颇有信心。
此刻，他原型未现，保持着两米多高的狼人形态，黑色的毛发油光水滑，肌肉贲张，爪牙锋利，一双黑色的瞳孔紧紧盯着李渔，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开始。”霖将军的声音低沉而简短，不带丝毫感情，如同冰冷的铁石砸在地面。
话音未落，墨轩低吼一声，率先发动了攻击！他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敏捷，脚下发力，石板微微龟裂，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李渔，锋利的狼爪带着破空之声，直取李渔面门！狼族兽人天生的肉体力量与速度，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若是几个月前的李渔，面对如此迅猛的扑击，恐怕只能狼狈躲闪，甚至需要拾柒出手相助。但此刻，他只是眼神一凝，不退反进，右手看似随意地在身前划出一道弧线。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墨轩那势在必得的一爪，在距离李渔不到半尺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且极具弹性的墙壁，不仅前进之势被硬生生遏制，一股强大的反推力还让他一个趔趄，险些失去平衡！
“空间壁垒？！”墨轩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惊愕。他知道李渔修炼空间力量，却没想到运用得如此娴熟和迅速。
李渔没有给他调整的机会。在墨轩身形微滞的瞬间，他左手五指微张，对着墨轩身侧的空地虚虚一按！
“嗡——”
一股强大的引力骤然产生！并非直接作用在墨轩身上，而是扭曲了他身体右侧的空间结构，产生了一股强大的侧向拉扯力！墨轩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右侧倾斜，仿佛那里有一个无形的漩涡要将他吞噬！
“吼！”墨轩怒吼一声，体内初等神御的力量爆发，强行稳住下盘，狼爪上泛起土黄色的光芒，试图以力量强行破除这诡异的引力场。
然而，李渔的攻势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他脚下步伐变幻，身形如同鬼魅，借助对空间节点的微妙感知和短距离瞬移技巧，不断变换方位，同时双手连连挥动。
一时间，演武场上情形变得极为怪异。墨轩如同陷入了一个无形的泥沼，四周的空间时而凝滞如铁，阻碍他的行动；时而扭曲折叠，让他的攻击落空；时而产生诡异的吸力或斥力，打乱他的节奏。他空有强大的力量和速度，却仿佛在和一个看不见的对手搏斗，有力无处使，憋屈得直想仰天长啸。
李渔则如同一个优雅的舞者，在空间中自由穿梭，将霖将军教导的空间禁锢、引力扭曲、短距闪烁等技巧运用得越发纯熟。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层阻碍他已久的壁垒消失后，力量的增长和对规则的理解都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层次，距离突破中等神御，似乎只差临门一脚的感悟。
场边的霖将军，血红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许。这个人族小子，天赋确实惊人，尤其是在空间一道上，悟性极高，进步速度远超他的预期。不枉他这几个月的“悉心”教导（虽然方式残酷了点）。
久攻不下，反而被对方戏耍，墨轩有些急了。他毕竟是年轻气盛的狼族，一股凶性被激发出来。他猛地后撤一步，仰天发出一声悠长的狼嚎，周身土黄色的光芒大盛，显然是要动用更强的神通！
“小心了，李渔兄弟！”墨轩提醒一声，双爪猛地拍向地面！
“轰隆！”
整个演武场剧烈一震，数十根尖锐的石刺如同雨后春笋般，从李渔周围的地面暴刺而出！封锁了他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
面对这范围攻击，李渔眼神一凝，知道自己不能再一味游斗。他深吸一口气，将这段时间苦修的成果凝聚于一点。他没有试图去防御或躲避所有石刺，而是将全部的空间掌控力，集中在了墨轩本体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
他双手在胸前猛地一合，十指如同莲花绽放般急速变换印诀！
“空间……坍缩！”
并非真正的宇宙级坍缩，而是李渔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强行压缩小范围内的空间结构，产生巨大的向内挤压力和精神层面的震慑！
刹那间，以墨轩为中心，方圆一米内的空间仿佛骤然向内凹陷、扭曲！光线都为之黯淡！那感觉，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在了掌心，不仅要碾碎他的肉身，更要将他灵魂都挤压出去！
“呃啊——！”
墨轩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即将完全爆发的神通被硬生生打断！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移位，更可怕的是，一种灵魂离体的眩晕感猛地袭来！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狼形虚影（魂魄）竟然被这股恐怖的空间压力逼得微微脱离了肉身，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
魂魄离体！这可是极度危险的征兆！
“嗯？”霖将军血红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李渔在压力下竟能爆发出如此强力的、触及灵魂层面的攻击！这已经超出了一般切磋的范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色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场中！是霖将军！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抬起一根手指，对着那片扭曲的空间轻轻一点！
“定。”
仿佛言出法随，那扭曲坍缩的空间瞬间被一股更宏大、更不可抗拒的力量抚平、稳固！所有异常的空间波动和引力场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与此同时，另一道橙色的身影也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摇摇欲坠的墨轩身边，是拾柒。他一直在一旁默默观战，冰蓝色的瞳孔始终锁定着李渔，此刻见情况有变，立刻出手。他并未接触墨轩，只是隔空虚按，一股柔和而强大的风系力量便托住了墨轩几乎软倒的身体，稳住了他那险些彻底离体的魂魄，将其缓缓压回肉身之内。
墨轩庞大的狼人身躯晃了晃，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中还残留着惊魂未定。刚才那一瞬间灵魂险些被扯出去的感觉，实在太过恐怖！
李渔也愣住了，看着自己双手，又看看脸色苍白的墨轩，脸上瞬间血色尽失。他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的全力一击，竟然有如此威力，险些酿成大祸！
“墨轩！对、对不起！我……”李渔急忙跑上前，声音带着懊悔和慌乱，“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样？”他下意识地就想调动自己那点微末的治疗法术。
霖将军瞥了他一眼，血红色的瞳孔中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无妨，魂魄已归位，静养几日便可。” 说罢，他随手弹出一缕金色的气息，没入墨轩体内。墨轩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紊乱的气息也平稳了不少。
墨轩晃了晃还有些晕眩的脑袋，看着一脸愧疚的李渔，憨厚地笑了笑，摆摆爪子：“没事，李渔兄弟，切磋嘛，难免收不住手。你刚才那招……真厉害！” 他倒是心大，反而佩服起李渔来了。
霖将军看着李渔，丢下一句：“掌控力，尚需磨砺。力量，不是越强越好。” 然后，便不再多言，身形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今日目的已达到，自然不会多留。
霖将军走后，李渔还是坚持亲自给墨轩检查了一下，确认除了精神有些萎靡、力量消耗过度外并无大碍，这才稍稍安心。又再三道歉后，才被拾柒拉着离开了演武场。
回到房中，李渔依旧有些心神不宁，一方面是对自己失手的后怕，另一方面，则是触摸到了那层突破的屏障，心中有种莫名的躁动。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平复心情。
于是，傍晚时分，他趁着拾柒去厨房准备晚餐悄悄溜出了江宸府，来到了隔壁墨轩家那栋朴素的小屋前。
敲开门，是墨轩的父亲，那位同样高大、但气质更为沉稳憨厚的黑狼兽人。
“李渔小友？快请进。”狼父侧身让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墨轩那小子在里屋躺着呢，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脱力。”
李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墨叔，我来看看墨轩，另外……呃，有个不情之请。”
“哦？什么事，你说。”狼父示意李渔进屋坐下。
李渔看了看里屋方向，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属于毛绒控的渴望：“那个……墨叔，我……我能摸摸墨轩的尾巴吗？就一下！我看他的尾巴……毛茸茸的，好像很暖和的样子……”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请求有点奇葩，脸颊微微发烫。
狼父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同样黑色的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促狭的笑意。他看了看里屋，又看了看一脸期待（夹杂着羞愧）的李渔，了然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拿起桌上一杆老旧的烟枪，对着李渔摆了摆手，示意“你随意”，然后便推门走到屋外的小院里，“啪嗒”一声点上火，默默地抽起了烟，留给年轻人“空间”。
李渔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进里屋。墨轩正以狼人形态趴卧在床上休息，那条蓬松、油亮、毛发丰厚的黑色大尾巴，正无意识地搭在床沿，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起来手感极佳。
李渔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了几下。他对毛茸茸的抵抗力几乎为零，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就很好摸的大尾巴！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柔软尾尖的毛发……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冰雪与清风气息的能量波动，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屋内！
李渔的手僵在半空，猛地回头。
只见拾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盘刚刚切好的、灵气盎然的水果。他冰蓝色的瞳孔，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牢牢地锁定在李渔那即将触碰到墨轩尾巴的手指上。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结成了冰渣！
拾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风暴在酝酿，一种混合着不悦、占有欲和一丝……委屈？的情绪，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他周身的清风不再柔和，反而带上了一丝凛冽的寒意。
李渔的心猛地一跳，一股“被抓包”的心虚感油然而生，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然而，拾柒的动作更快。
他甚至没有看床上一脸茫然醒来的墨轩，那条原本慵懒垂在身后的、带着黑色环状纹路的橙色虎尾，如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般，快如闪电地窜出，精准而又不容抗拒地、一圈圈缠绕上了李渔的腰肢，然后轻轻一拉——
“唔！”
李渔猝不及防，直接被那股力量带得向后倒去，稳稳地撞进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拾柒的手臂随之环了上来，将他牢牢锁在胸前，形成了一个绝对占有的姿态。
拾柒低下头，冰蓝色的瞳孔近距离地凝视着李渔有些慌乱的眼睛，然后，他抬起眼，看向床上刚刚坐起身、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的墨轩，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一字一顿地说道：
“请，自，重。”
墨轩：“？？？”
他看了看被拾柒用尾巴卷走、一脸无辜的李渔，又看了看拾柒那冰封般的眼神，懵逼的狼头上写满了茫然和委屈：“我……我自重什么了？我就睡个觉啊！”
而屋外，正抽着烟的黑狼墨玉，听到里面的动静，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继续吞云吐雾，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李渔被拾柒的尾巴和手臂箍得紧紧的，脸颊贴在对方温热结实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他试图挣扎了一下，却发现徒劳无功，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对上拾柒那双依旧带着薄怒的冰蓝色眼眸，小声嘟囔：
“拾柒……你讲点道理，我就是……好奇想摸一下而已……”
而且还没摸到！
拾柒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李渔的发顶，环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那意思很明显——我的！不准摸别人的！
他不再理会一脸懵的墨轩，直接揽着李渔，转身就往外走，那条缠绕在李渔腰间的虎尾依旧没有松开，仿佛宣示主权一般。
走出墨轩家小屋，暮冬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拾柒这才稍微放松了力道，但依旧将李渔圈在身侧。
李渔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伸手轻轻拍了拍拾柒结实的手臂：“好了好了，不摸了，以后只摸你的，行了吧？” 这话脱口而出，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歧义，脸上微微发热。
拾柒的脚步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微光，低头看向李渔，那眼底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执拗的情绪。他没有回答，只是那缠绕着李渔的尾巴，似乎……更轻柔地收紧了一点。
夕阳的余晖洒在这一人一虎身上，在江宁城暮冬的街道上，投下了一道紧密相连、仿佛永不分离的长影。而关于“尾巴”的归属权问题，似乎在拾柒这里，已经有了不容置疑的最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