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劲圆满,气血如汞浆奔涌,力透周身发梢,圆融无碍,劲随意转。张钰立在凡俗武道的巅峰之上,前方却是一片茫茫迷雾,再无清晰可见的路径。
他站在自己如今的高度,再回望陈百川在黑石谷的疯狂与失态,心中那份冰冷的愤怒之外,竟也悄然滋生出一丝近乎残酷的理解。
“媒介…契机…” 张钰盘膝坐在营房冰冷的石地上,指尖无意识地在膝头划动。化劲之上,绝非单纯气血积累所能突破。
陈百川祖上出过仙门中人,手握秘宝罗盘,尚且困顿于此,苦苦追寻那虚无缥缈的“灵根”。自己呢?虽有装备栏这样的金手指,但它的力量似乎也到此为止,或者说,需要新的“装备”。
半年时光,军营的号角声中悄然流逝。
紫纹龙参的【龙元滋养】依旧在持续,如同涓涓暖流,无时无刻不在温养着他的筋骨血肉,提升着那微乎其微的木灵气亲和。
但这种提升,在化劲圆满的庞大根基面前,显得杯水车薪。皮肤愈发温润如玉,眼神愈发深邃内敛,举手投足间那股沉凝如岳的气度在不经意间流露,但身体的“强度”与“力量”本身,却仿佛触碰到了一个无形的天花板,再难有显着的跃进。
无法在境界上突破,张钰便将所有的精力与时间,尽数倾注在了“技”的磨砺之上。目标明确——枪!
军营是修罗场,是血肉磨盘。花哨的剑法在这里是取死之道。百兵之王,唯枪而已!一寸长,一寸强!战场搏杀,讲究大开大阖,刺、扎、崩、点、扫、缠、拨,每一式都需凝聚千钧之力,追求最简洁、最致命的杀伐效率。
于是,镇荒堡巨大的校场上,多了一道执着的身影。
张钰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如溪流般淌下,在阳光下折射出油亮的光泽。他手持一杆军营制式的精铁长枪,枪身黝黑,枪尖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喝!”
一声断喝如平地惊雷。张钰身形如绷紧的强弓,猛地踏前一步,拧腰转胯,力从地起,贯于臂腕!手中长枪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黑色闪电,带着沉闷的破风厉啸,笔直地刺向前方!
枪尖所指,空气仿佛被瞬间洞穿、压缩,发出尖锐的爆鸣!枪杆在巨大的力量灌注下,弯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随即又猛地绷直,嗡嗡震颤!
这一刺,没有任何花巧,只有凝聚到极致的穿透力!快!准!狠!仿佛能一枪捅穿厚重的铁盾!
“好!” 如闷雷般的喝彩声响起。熊阔海魁梧的身影大步走来,他同样只穿着一条单裤,浑身筋肉虬结如老树盘根,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如同一幅残酷的勋章图。他手中也提着一杆分量更沉的重枪,眼神灼灼地盯着张钰。
“张小子,来!让老熊看看,你这半年的‘枪’练得如何!” 熊阔海声若洪钟,带着一股沙场老卒特有的豪迈与战意。
黑石谷之后,他沉默了许多,但骨子里那股对武道的痴迷和不服输的劲头,并未磨灭。
张钰的枪术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看着这个年轻人从最初的生涩笨拙,到如今枪出如龙,老熊心中亦有几分欣慰,更有几分见猎心喜的较量之心。
“请熊老哥指教!” 张钰眼神一凝,将心中所有杂念尽数压下,只剩下手中这杆冰冷的长枪。他微微躬身,枪尖斜指地面,气息沉凝如山。
“看枪!” 熊阔海不再废话,眼中精光爆射!他脚下重重一踏,校场坚硬的黑石地面竟被踏出一圈蛛网般的裂痕!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狂暴的压迫感猛冲而至,手中重枪如擎天巨柱倒塌,裹挟着凄厉的恶风,朝着张钰当头狠狠砸下!这是纯粹的、蛮横的力量碾压!沙场搏命之术!
面对这开山裂石的一击,张钰不退反进!他身形如同鬼魅般一矮一滑,间不容发地从那呼啸的重枪阴影下穿过,同时手腕一抖,手中精铁长枪化作一条灵动的毒蛇,枪尖闪烁着致命的寒星,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无声无息却又快如电光般点向熊阔海持枪手腕的脉门!
以巧破力!以快打慢!
熊阔海瞳孔微缩,砸下的重枪硬生生在半空一顿,凭借惊人的臂力强行改变轨迹,沉重的枪身如同活物般向下一压,格挡!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
张钰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顺着枪身汹涌传来,震得他手臂微微发麻。但他体内化劲圆转,气血瞬间奔涌而至,轻易便卸掉了这股冲击,身形借力轻飘飘向后滑出丈余,落地时点尘不惊,枪尖依旧稳稳指向对手。
“好小子!滑溜得像泥鳅!” 熊阔海咧嘴一笑,眼中战意更浓。他再次扑上,重枪挥舞开来,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将战场搏杀的凶悍枪法尽数展开!砸、扫、崩、缠!
枪影如山,劲风呼啸,卷起校场上的沙尘,形成一片昏黄的杀场!每一枪都势大力沉,带着千军万马冲锋般的惨烈气势,要将张钰彻底吞噬!
张钰面色沉静如水,眼神锐利如鹰隼。他不再硬撼,身形在熊阔海狂暴的枪影中辗转腾挪,时而如风中柳絮飘忽不定,时而如磐石般骤然定住,精铁长枪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枪出如毒龙探爪,迅疾刁钻;收枪如灵蛇归洞,圆融无隙。点、扎、拨、引!他精准地捕捉着熊阔海力量转换间那稍纵即逝的空隙,枪尖每每在最不可能的角度刺出,逼得熊阔海不得不回防变招。
一时间,校场上只见两条人影翻飞,枪影纵横交错!沉重的撞击声、枪身高速破空的厉啸声、两人沉雄的吐气开声交织在一起!狂暴的力量与精妙的技巧激烈碰撞!沙尘被搅动得如同一条黄龙盘旋升腾!
周围的士兵早已被惊动,远远地围成一个大圈,看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
这场酣畅淋漓的对练持续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最终,熊阔海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千军被张钰以枪尾精准点地,借力高高跃起避开。老熊收枪而立,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如同小溪般从虬结的肌肉上淌下,在脚下汇聚成一小滩水渍。
他看向对面同样气息微促,但眼神依旧清亮的张钰,粗犷的脸上先是惊愕,随即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赞叹,最终又带着一丝英雄迟暮般的复杂。
“停!不打了!” 熊阔海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激斗后的沙哑,却异常洪亮,“他娘的!张钰!你小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摸到化劲的门槛了?!”
此言一出,围观的士兵们顿时一片哗然!化劲!那可是百夫长大人才达到的境界!
张钰心中一动,这正是他等待的时机!他刻意在这半年展现出“专注枪术”的姿态,实力稳步提升,就是为了此刻!
他需要一点点展露锋芒,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自己的“天赋异禀”,为将来“突破化劲”做铺垫!唯有成为百夫长一级,才有可能接触到化劲之上的隐秘!
他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愕然”与“赧然”,连忙收枪抱拳:“熊老哥说笑了!我这点微末本事,哪能跟化劲沾边?刚才不过是仗着年轻,躲得快些,全靠老哥你手下留情,喂招指点罢了。没有老哥你这半年的倾囊相授,我连枪都拿不稳。”
他语气诚恳,又巧妙地流露出几分“侥幸”和“得了指点才进步”的意思。
熊阔海盯着他看了半晌,那双布满血丝的虎目似乎想穿透张钰的掩饰。他确实没感觉到张钰身上有化劲高手那种特有的、如渊似岳的压迫性气血波动。
张钰的枪法虽精妙,力量也远超普通暗劲巅峰,但似乎还在“常理”范畴之内?难道真是自己老了?还是这小子天赋实在太好,加上自己喂招喂得狠,进步神速?
“哼!” 熊阔海最终重重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瓮声瓮气地道:“少拍马屁!老子手下留情个屁!你小子…藏得深!不过,照你这练法,再有个一年半载,未必不能窥一窥化劲的门道!” 这话,算是给了张钰一个台阶,也给了自己一个解释。
张钰心中微定,脸上露出“受教”和“被鼓励”的笑容:“承蒙老哥吉言,我定加倍努力!” 他顺势将话题引开,开始与熊阔海讨论方才交手时几处枪招转换的细节。周围士兵见两位队正不再动手,也渐渐散去,只是看向张钰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敬畏与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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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炽烈如火,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校场上的沙尘似乎都被晒得滚烫。
张钰与熊阔海讨论完毕,正欲各自回去冲洗一身汗水。熊阔海拍着张钰的肩膀,还在回味着刚才的交手:“刚才那一记回马枪,角度再刁钻半分,老子这条膀子怕是要交代给你小子了……”
话音未落!
异变陡生!
上一刻还煌煌赫赫、照耀万物的烈日,其万丈光芒在瞬息之间被彻底吞噬!没有乌云汇聚的过程,没有天狗食日的渐变,就是纯粹的、毫无征兆的——黑暗降临!
正午的天穹,刹那间变得如同最深沉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方镇荒堡符文隐现的寨墙上,几盏应急的油灯在剧烈闪烁了几下后,顽强地亮起惨淡的幽光,如同鬼火般摇曳,勉强勾勒出巨大堡垒狰狞的轮廓。
“天…天怎么黑了?!” “日头呢?!那么大个太阳呢?!” “鬼啊!” “妖魔!是妖魔作祟!”
极致的黑暗带来了极致的恐慌!军营瞬间炸开了锅!
校场上、营房间、堡墙上…无数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天象剧变吓得魂飞魄散!惊叫声、哭喊声、武器脱手坠地的铿锵声、因慌乱而互相碰撞的咒骂声,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开来!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角落。这超出了常识的黑暗,触动了人类灵魂深处对未知最原始的恐惧。
熊阔海魁梧的身躯猛地绷紧,如同受惊的猛兽,下意识地将重枪横在身前,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无边的黑暗,粗重的喘息在死寂中异常清晰。
老周的身影也从远处急速靠近,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怎么回事?老熊!张钰!你们没事吧?”
张钰的反应最快!在黑暗降临的瞬间,他体内的化劲气血已本能地高速运转,五感提升到了极致!视觉虽被剥夺,但听觉、触觉、乃至对气流的感知,都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清晰地“听”到周围士兵们慌乱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
这绝非寻常的天象!张钰心中警兆狂鸣!比面对铁背山魈首领时强烈十倍、百倍!
就在整个军营即将陷入彻底混乱的临界点时——
“肃——静——!”
一声低沉、威严、如同滚雷般炸响的喝令,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与恐慌!这声音并非来自某处,而是仿佛直接在每一个士兵的脑海中、在每一寸空气中轰然响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志和一种深不可测的、远超化劲的威压!
是营正大人!镇荒堡的最高统帅!
“所有人!立刻回归各自营房!紧闭门窗!不得喧哗,不得妄动!各百夫长、队正!管好尔等手下兵卒!维持秩序!违令者——斩立决!”
营正的声音冰冷如万载寒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所有人心头,驱散了部分黑暗带来的恐惧,代之以军令如山的森严!
“是营正大人!” “快!回营房!” “都别乱!听队正的!”
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混乱的军营瞬间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各级军官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开始收拢、约束手下士兵。
“走!” 熊阔海低吼一声,一把抓住旁边一个吓得瘫软在地的新兵后领,将他提了起来。
老周也迅速靠拢,三人凭借记忆和对地形的熟悉,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三头敏捷的夜枭,迅速引导着附近几个茫然无措的士兵,朝着乙字区的方向快速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