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下令严禁军中传播此类流言谶语,违令者斩!
同时又修书一封致于司马懿,婉转探问情由,并询下一步方略。
传令全军不得轻动,欲待司马公回复。
老成持重的张合,在房陵中军大帐内闻此流言,立觉不妙。
但他迅即稳下心神。
身经百战,久历朝堂风波,深知此类事体,不知,方为保身之道!
他明白这类流言虽荒诞,却能杀人于无形!
于是未多置一词,只严令军中不得传播,否则军法从事!
更命麾下加紧封锁东线!
然而对洛阳或将生变,他心中已悄然提起十二分警惕!
他默默检视了与洛阳几位老友的音书往来,以备不时之需!
同时,他暗自调整麾下布防。
将最核心的部曲稍稍后撤,远离攻城第一线的血肉磨盘,既为保存实力,也是一种不言自明的观望……
很快,张合,胡遵,州泰,司马师,戴陵,夏侯儒,李昭等人上呈司马懿的密信,连同流言谶语传播广泛之消息,终由梁几小心翼翼呈至司马懿案头!
这位素来沉稳如山的曹魏大都督,面色阴沉似水!
他先是极力维持表面平静!
但握着军报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
“咔吧”一声!
他手中那支狼毫笔竟被硬生生捏断!
他竟浑然不觉,猛然起身!
“砰”的一响!
茶盏被衣袖带落在地,碎裂声刺耳!
此刻,他那张平日古井无波的面容抽动扭曲,额角青筋隐现。
深陷的眼窝中,一对鹰眸迸出骇人厉光,似欲将那写满流言的绢帛灼穿!
“屠城灭口?!”
“阴谋篡逆?!”
“三马同槽?!”
“马食槽粟?!”
他唇齿间不断低吟。
“好!”
“甚好!!!”
司马懿的声音宛若自齿缝间碾出,带着刺骨寒意!
他死死盯着那绢帛!
“孟达……”
“本督还是小觑了汝这鼠辈!!!”
下一刻,他猛然抬头,目光如两道冰锥,直刺新城方向!
那眼神中翻涌的,是前所未有的暴怒与凛冽杀机!
“还有那藏于暗处的魑魅魍魉……”
他声音冰寒!
深陷的眼窝中,厉色更浓!
“欲以此恶毒谶语,将我司马氏满门架于烈火上炙烤?!”
“好!”
“好得很!!!”
旋即,他霍然转身,望向西北洛阳。
他目光似已穿透千山万水,直抵洛阳深宫。
似见,龙榻之上,皇帝曹丕形容憔悴,咳声不绝!
然闻“三马同槽”“马食槽粟”之谶,咳声骤停!
那双深陷的龙目陡射寒光,枯槁的手猛然攥紧锦褥!
“司马懿……”
“好一个忠臣!!!”
字字皆从齿缝间碾出,带着森然血气……
司马懿一念及此,只觉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绝非自己无端臆测!
流言,尤其这等直指篡逆,牵涉天命的流言,其杀伤犹胜千军万马!
所动摇的不仅是军心,更是他司马懿在魏国立足之基!
如今陛下龙体欠安、沉疴难起!
对身后事的忧虑早已达至极点!!!
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激起他的雷霆震怒!!!
甚至不惜以血腥手段肃清潜在之敌,只为稳固曹氏江山!!!
且!
曹真等宗室重臣!
又怎会袖手旁观?!
错失良机?!
他们必定早已跪倒在御榻之前,面容悲戚,语带哽咽:
“陛下,‘三马同槽’‘马食槽粟’之谶,如今已传得天下皆知!”
“司马仲达手握重兵在外,声望日盛!”
“军中只知有司马,不知有曹者,恐不在少数啊!”
“此谶一出,军心浮动,臣等……”
“实是担忧国本动摇!”
句句忧国忧民,字字暗藏杀机!
他们并非在静待时机,而是在步步紧逼!
欲借陛下之手,完成这场不动刀兵的朝局绞杀!
一个从未敢深想的念头,如深渊诱惑般划过心头:
“若陛下真信此谶,我司马氏满门!”
“除了……”
“还有活路吗?!!”
这念头如此大逆不道,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立刻死死压下!
转为对孟达、对新城,更炽烈的杀意!
他眼中寒光暴涨,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不可遏制的浮现!
“屠城?!!”
他蓦然转身,看着舆图!
眉头紧锁!
他在帐内反复疾步!
玄甲下摆卷起阵阵冷风。
梁几与帐内亲兵皆屏息垂首,大气不敢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极致惊怒!
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浮现:“必须加紧攻城!”
“唯有新城陷落,一切尘埃落定,他司马懿乃至整个家族,才能保住荣华,保住性命!”
“届时,让陛下的案头摆上孟达的首级与捷报!”
“晚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此刻,司马懿对新城城内那未曾谋面的“高人”,生出前所未有的忌惮与杀意!!!
此人不除,必为心腹大患!!!
“查!”
司马懿骤然止步,声如寒冰,“给本督彻查!”
“流言起于何处,如何传入营中,凡有传播者,无论官兵,立斩不赦!”
“各军主将,若约束不力致流言蔓延,军法从事!”
“谨遵都督令!”
梁几心头一凛,急声应命。
“还有!”
司马懿目光幽深地望向新城方向,语气中带着近乎残忍的决绝!
“传令司马师!”
“三日!”
“本都只予他三日!”
三日之内,土山须高过城墙,地道须掘至城下!”
“告知他,不计一切代价!”
“若不能完成本督军令!”
言及此处,他一咬牙!
“军法从事!!!”
“我要这新城,旦夕之间抹去!”
“梁几,你亲自去传令。”
“告诉他,此非寻常军令,关乎我司马氏满门性命!”
“让他用尸体堆,也要给本督堆出一条通往城头的路来!”
“否则,别怪本督不念父子之情!!!”
梁几从未听过司马懿用如此直白酷烈的口吻下达命令。
背脊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都督已被逼至悬崖边缘……
他肃然应“诺!”
急步而去!
司马懿看着梁几离去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此乃不得已之法,必须以决死之速,决死之势,决死之志,将新城彻底碾碎!
唯以孟达首级与新城废墟,方能扭转乾坤!
司马懿转身,目光幽深的看着舆图!
良久,说道:
“传令!”
“以本督之名,再拟安民告示!”
“申明我军只诛首恶孟达,绝不累及无辜!”
“言孟达所获所谓申仪通吴信物,皆系其构陷之伪证!”
“即刻着人抄写,散发各营及周遭郡县。”
“诺!”
亲卫肃然领命而去!
命令迅即传下!
魏军各营气氛愈加肃杀!
然而,曹魏地方官吏与豪强在接到孟达的檄文,又闻随后流传的骇人流言与谶语之后,心中的天平已悄然发生倾斜。
原本应按时运抵司马懿大营的粮草物资,运送节奏明显放缓。
押运官员总能搬出道路泥泞、民夫不足、须防东吴蜀汉偷袭等种种情有可原的借口;
而对司马懿征调民夫、集结舟船的命令,执行之际也多是推诿拖延。
一种无声的抗拒与疏离,渐渐在司马懿大军后方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