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鬼鬼祟祟地靠近,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偶尔停下来低声交谈一两句。
天色有些黑,四周很静,即便他们如此小心地交谈、如此谨慎地行走,在整个津渡这般死寂的环境下,动静依旧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猫着腰,东张西望,时不时回头,不敢持任何灯火,仔细察看着四周,确认这地方杳无人迹,才快步向津渡潜行。
直到近了,潜伏的死士与白毦暗卫才彻底看清这两人的身影,正是邓贤与李辅。
他们借着残破房舍的掩护,正小心翼翼向着水门方向移动。
二人身着夜行衣,神色惊惶,一步三回头,不断观察后方,确认无人追踪,才略松一口气。
距离越来越近,潜伏的人清晰听到他们低声咒骂的声音。
“该死!城门怎地突然就封了!”
邓贤低声咒骂,脸上再无平日里的恭顺,只有狠戾与慌乱,“定是孟达那老匹夫察觉了?!”
李辅相对冷静些,但眼神中也充满了阴鸷:“冷静,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这新城,把孟达那老匹夫的阴谋告知大魏皇帝,我等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这句话仿佛有魔力,让邓贤瞬间冷静了许多。
可他一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兵马声响,就本能地害怕,身体一惊一乍,心神高度紧绷,看四周的一切都仿佛潜藏着什么似的。
他这举动,让李辅眉头紧皱,看向邓贤的眼神中,满是嫌恶!
邓贤却毫无察觉,他现在就像惊弓之鸟,眼睛使劲瞪大……
突然,他情绪有些崩溃,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还荣华富贵呢?现在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如今抛弃家小,生死前途未卜……”
“都是你!撺掇我走这一步,说什么献城立功,享受荣华……如今却是自寻死路!”
李辅不耐地低斥:“住口!你也不用脑子想想,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大魏皇帝即将龙驭宾天。”
“你想想……到时候没有了大魏皇帝曹丕,孟达就彻底失去了在朝堂的靠山!”
他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害怕被人听去,“我告诉你,邓贤,如今大魏朝堂对于孟达这老匹夫,这屡次反叛之人,早已有许多大臣攻讦,欲永远除掉祸患。”
“你想想,到时候大魏皇帝一死,刘晔、司马懿借机攻讦,孟达还能有活路吗?到时候你跟着孟达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频繁联系东吴蜀汉,你真以为洛阳不知道吗?……你以为,朝廷为啥派那个李参军来?”
“还有,踏上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要么荣华富贵,封侯拜将,让子孙永享富贵;要么就是身死族灭!”
“别忘了,他私下接见吴使、蜀使,还是我等遮掩过去的!”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绝无可能回头。”
“我们知道的太多了,在他眼里,我们早就不是心腹,而是累赘!”
“你不会以为,现在回去,孟达那老匹夫还能既往不咎,像从前一样待你如初吧?”
李辅的话严厉而冷酷,让邓贤全身一震!
李辅继续说道:“若非你在府中露了些马脚,怎会被怀疑?”
“我们本来谋划得好好的,孟达这老匹夫暗中频繁联系东吴蜀汉,迟早会反叛,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神不知鬼不觉地献城。”
“结果还不是你露出了马脚,以至于功亏一篑!”
“事已至此,唯有搏一条生路!”
这些话清晰地传入了潜伏的陈到、孟兴、白毦暗卫与孟府死士的耳中!原来他们早就谋划着为自己找后路……
孟兴听着,额头青筋暴起,心里厉声咒骂:“叛徒!这两个该死的叛徒!竟是早就谋划好一切,早就想卖了我们父子,向曹魏换取荣华富贵!”
他努力压抑自己,不让自己暴走,以免让他们逃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距离越近,孟兴就越按捺不住。
看得越清晰,他们的反叛之言也听得越清楚。
每一句话,特别是邓贤的言语,都像针一样扎在孟兴心上。
他胸中怒火如泼了膏油的干柴,轰然而起,越烧越旺。
他原本将信将疑,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认为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陛下怎会知晓得如此清楚?这不合常理。
可当这两人出现在津渡的刹那,特别是他们那些大逆不道的反叛之言,将所有侥幸都化为了熊熊怒火。
一切都被证实了。
这两个人是叛徒,背叛了他与父亲,背叛了他们的家族。
他们明知父亲处境微妙,非但不愿同进同退,竟还妄想用我们父子二人的性命换取高官厚禄,简直毫无情义,枉费父亲多年栽培与信任!
尤其是邓贤,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怎能……怎敢如此!
若不是陛下明察,谁又能想到,这两个平日深受信任之人,竟是叛徒!
他与父亲一向待他们不薄,从未有过半分怀疑……他们却做出这等事来!
孟兴脊背一阵发寒,豆大的汗珠却从额头滚落,呼吸愈发急促。
他死死盯着那两道鬼祟身影,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他们的每一句低语、每一记脚步声,都像狠狠踏在孟兴心口,踏在他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他只觉得全身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握刀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理智,暴起杀人!
就在这时,远处原本飘忽的兵马行进声,忽然转向津渡而来,越来越清晰。
邓贤与李辅闻声身形一僵,随即猛地加快脚步,几乎奔跑起来。
陈到目光一凛,手无声地按上陌刀。所有白毦暗卫屏住呼吸,弩箭微调,已死死锁定叛徒所有可能的退路。
他们在等,等那二人踏入天罗地网。
孟兴见两叛徒,极速奔逃的身影,心中大急,他腰背一弓,如猛虎即将扑出!
却在这刹那之间,被一只冰冷有力的手牢牢钳住小臂。
他猛地回头,正对上陈到在黑暗中依旧沉静的眼神。
陈到并未言语,只微微摇头,手中力道又加重几分。
那不容抗拒的威严,硬是将孟兴已绷紧的身形按回阴影之中。
孟兴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下唇已咬出血痕。
那只铁钳般的手,仿佛不是压在他臂上,而是扼住了他的咽喉,令他几乎窒息。
他只能在心中嘶吼: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是他们的死期!
他极力想冷静下来,却收效甚微,只能深深吸气,目光死死锁住那两个快速奔逃的身影。
所有白毦暗卫与孟府死士心神紧绷,只待他们踏入那个退无可退的距离!
而邓贤与李辅则紧张地频频回望,生怕追兵已至。事发突然,他们本是临时起意,欲趁夜溜出新城,送出那份惊天密报……
当时并未考虑周全,甚至顾不上家眷。
原打算若未引起孟达怀疑,送出消息后便悄悄返回;若已暴露,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切以送出情报为重。
他们万万没料到,孟达反应如此迅速……
他们此时,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暴露?
全城军队的行动,或许是在抓捕他人?
他们一直抱有这样的侥幸!
他们之所以选择铤而走险,实因孟兴的暗中行动与血腥清洗,令他们惊惧不安,认定迟早会被怀疑,不如趁早行动!
终于在一路极速奔走之后,他们抵达水闸!也彻底进入了白毦暗卫与孟府死士的包围圈!
邓贤与李辅却丝毫未察觉,他们只是不时的往后看,却不知道,潜藏的危机,就在他们眼前!
他们此刻,看到水闸,心中升起强烈的逃出生天的喜悦!
随即,又猛的回头,发现声音越来越近……
二人大惊,李辅急切无比的说道,“快,快找水闸机关!”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
邓贤闻言,连忙弯腰寻找,因为太过慌乱,他差点摔了一跤!
远处的追兵声音仿佛越来越近,邓贤心中猛的升起无尽的恐惧!
突然,他猛地抓住李辅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声音嘶哑,身子剧烈颤抖,“若……若是最后还是逃不出去……”
李辅眼神一厉,甩开他,手已按上刀柄,低吼道:“那就鱼死网破!大不了一死……”
这话让邓贤如坠冰窟,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他咬咬牙,跟着李辅继续摸索开启水闸的机关!
四周太黑,两人摸索良久,也没找到!
他们心神高度紧绷,满头大汗。
良久,李辅感觉摸索到了什么,压抑着兴奋低呼:“找……找到了!”
邓贤闻言大喜,连忙凑上前去,心中希望重燃,仿佛荣华富贵、封侯拜将已在眼前……
就在这心神最为激荡、防备最松懈的一刻!
四周骤然火光大亮!
陈到立于不远处,陌刀顿地。
他干净利落朝着邓贤李辅一挥手。
“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