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二年秋末,南中的暑气虽渐消退,山林间的湿瘴却依旧弥漫。
台登与永昌两处重镇,在张嶷、吕凯的竭力经营下,渐复生机。
然而刘禅、诸葛亮、王平等人心知肚明:雍闿、高定、孟获等酋帅根基深远,党羽遍布溪洞,绝非几场野战胜利便可根除。
他们真正的力量,并不在于明面上的兵马,而在于那些被世代奴役、深藏于山谷林间的夷人百姓。
这些人暂避汉军兵锋,犹如毒蛇蛰伏,必待时而动。
欲彻底清剿南中叛逆,绝非一日之功,须徐图渐进,从根本上瓦解雍闿、高定、孟获等人赖以生存的根基。
而能够清醒认识到这一局势者,在整个蜀汉朝堂中,不过寥寥。
确切地说,只有两人:一为皇帝刘禅,一为丞相诸葛亮。
刘禅能洞察其弊,因他实为穿越之身,承载了数千年的治世经验与智慧。
他深知雍闿、孟获、高定之流之所以能割据一方,与朝廷抗衡,根本在于他们牢牢控制着被欺压、被蒙蔽的夷人百姓。
这些百姓并非不知雍闿等人的恶行,而是困于文化之隔、见识之囿,被牢牢锁在由豪帅们所编织的囚笼之中。
他们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亦不知外间是否另有天地。
况且外间乱世纷纷,十室九空、白骨露野,反倒是在这深山中忍受欺压,似乎也好过茫然踏入未知的炼狱。
然而,这一僵局被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彻底打破。
刘禅深知,欲得天下,必先得民心。民心所向,即天命所归。
项羽之败,非败于力穷,而败于民心尽失;田氏能代齐,在于民心渐附;甚至司马氏之代曹,亦因曹魏后期皇族权贵尽数腐化,百姓生不如死,司马家趁机笼络人心,故政变顺利如推朽。
王莽代汉,何尝不是因其一时被奉为“圣人”,天下归心。
诸葛亮能洞悉此理,则凭其超凡的睿智。
他在刘禅的启发之下,愈发思虑深沉、眼界宏阔。往往只需皇帝稍启一隙,诸葛亮便能让智慧之光如日贯满室,照彻全局。
所以,在这二人眼中,毒药师并非真正的心腹大患,反倒是对方送来的一柄快刀,一柄能助蜀汉彻底收服南中民心的利器。
当然,那与叛军勾结、行踪飘忽的掸国毒药师,也绝非易与之辈。
其人所掌握的邪术诡谲难防,若任其蔓延,即便拥兵十万,也难保南中太平。
皇帝刘禅与丞相诸葛亮对此看得非常透彻。
他们的一切谋划,核心皆在于赢得民心;当然,也因为目前实力有限,所以步步为营。
这一点,满朝之中无人比刘禅与诸葛亮理解得更深。
他们在南中推行的策略,已初见成效,足以证明其谋略之精准老辣。
回顾原来时空历史,平定南中曾耗资巨大、尸横遍野。
但这一次,刘禅坚信,只需派一员上将,率领精锐部队,南中百姓便会像百川归海般自然归附。
到那时,便不必如历史上那样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也不再会见到生灵涂炭、白骨遍野的景象。
高定、雍闿、孟获之流,终将无处藏身,因为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已被瓦解。
百姓则会箪食壶浆,夹道欢迎王师的到来。
这一局面的根本转变,在于蜀汉已经从单纯的征伐之师,转变成为解救百姓的仁义之师。
这就是顺应民心、顺应天道所能产生的强大力量。
而蜀汉清剿那股诡异阴狠的毒师势力,与毒师针对朝廷的最终阴谋,双方暗潮汹涌,决战一触即发。
这一日,数名精干沉毅之士悄然抵达成都丞相府,为首者正是白毦暗卫大统领陈到麾下得力干将。
他们带来了麾下死士以巨大代价换回的密报:通过重金买通雍闿军中一名失意头目,并结合对俘获的毒药师分别审讯、交叉印证,终于确认那位来自掸邦的“大药师”已将其巢穴迁至泸水以南、雍闿势力边缘的一处险隘,名为“瘴谷”。
该地四面峭壁如刀劈斧凿,唯有一道狭窄幽深的裂谷可以通行;谷中遍布常年不散的深郁瘴气,沼泽隐伏,毒虫滋生,外人极难深入。
据悉,毒药师正大量采集各类剧毒矿物与瘴疠草木,计划于秋末江河进入枯水期时,派遣死士同时向味县、滇池周边以及数条通往蜀军大营的溪流源头投掷特制毒囊,企图制造大规模疫病,一举瘫痪蜀军战力,并煽动更剧烈的恐慌与叛乱!
情报极为详实,甚至标明了制毒工坊的大致方位与若干条可能的输毒路径。
诸葛亮得报,手中轻摇的羽扇蓦然一滞,目光锐利如鹰。
“釜底抽薪。此獠不除,南中无宁日。”
他即刻整衣入宫,面见皇帝。
刘禅闻讯,面色沉静,唯有案下紧攥的指节微微发白,眼中似有寒冰凝结。
他起身踱至南疆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瘴谷”方位。
“其心可诛!此计若成,我军民死伤必重,纵胜亦惨胜!必须抢先出手,捣毁巢穴,绝此后患!”
他决然道,“相父,即刻传令!”
“诏令王平:即从无当飞军中遴选悍勇善战、熟知山林、且已配发新式面罩与防护药膏之精锐五百,由其亲自统领,以李敏所部暗卫为向导,依最新所获情报,星夜疾行,突入瘴谷!务须全歼守敌,焚尽其毒物、器具与工坊,诛杀敌大药师,绝不可令其走脱或再施毒害!”
“令张嶷、吕凯:自即日起,对军营及控制区所有水源,尤其是情报提及之河流上游,加派双倍岗哨,昼夜巡视,征调可靠夷民协助看守。所有饮水,务必遵循杜太医令所颁之法,沉淀、煮沸后方可取用!”
“令杜恕:将其研析曹所有关于防护、解毒之最新成果,即刻整理,快马送呈前线王平、张嶷处!告知将士,依方行事,严加防范!”
就在刘禅调兵遣将、严阵以待之际,杜恕所率领的“瘴疠研析曹”也历经无数不眠之夜,终于取得了关键突破。
这些成果的背后,亦有刘禅暗中提示之功。
他凭借前世所学,虽无法向他们透彻阐明微生物机理,却屡在关键之处点拨思路,提出“以毒攻毒”、“吸附沉淀”之法,并特别强调煮沸水的强大功效。
须知古人并不知晓何为病毒、何为细菌,只见水质清澈,便以为可安心饮用,实为大谬。
即便深山老林中水流看似纯净,其中所含的致命寄生虫与病菌却不在少数。
有说法称,霍去病之所以英年早逝,正是因饮用了草原上未经煮沸、含有高原病原体的生水。
因此,刘禅一再强调沸水消毒的重要性。
在他的引导下,杜恕团队避免了许多误区,显着提升了试验效率。
经过多次反复验证,他们最终确定了三项关键防护措施:
首要一项为面部与身体的防护之术。将士须佩戴以三层致密麻布夹丝絮制成的面罩,内衬浸透特制药液,紧贴面部,并用猪脂涂抹边缘以增强密封性。
该药液以煅烧皂角炭粉、艾草汁、苍术浸液按特定比例混合调配而成。
与此同时,还需将一种主含薄荷、猪脂、炭粉及少量“苦酒”的药膏,均匀涂抹于所有裸露的皮肤表面,且每两个时辰补涂一次。
此药膏中的醋可中和石灰等碱性毒尘,炭粉能吸附污秽,猪脂则起到物理隔绝的作用。整体措施可有效防范常见的毒烟与毒粉侵袭。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药液的配比原则以及“以酸中和碱毒”的策略,实为刘禅依据前世所学所提出的设想,但他对外一概称之为“古方改良”。
众人虽深信不疑,却无人知晓其真正来源,而刘禅自己也从不多作解释。
其二关乎净水。团队确认“沉淀-煮沸”之法最为稳妥可靠:取水后须静置半日,取上清液,投入少许研碎的矾石(明矾)或灼烧过的兽骨炭末加以搅拌,待杂质絮凝沉淀,再取上清液煮沸至少一刻,便可解水中大半之毒。
刘禅此前曾以“净水需吸附杂质”之语提示,杜恕受此启发,经反复尝试,才从当时已知的物料中选定矾石与骨炭用作净化。
其三则为治疗之方。针对已中出现呕吐、眩晕、皮肤溃烂等中毒症状者,以黄连、甘草、绿豆为主药,佐以本地可采的解毒草药,如七叶一枝花、蛇莓等,调配成数张方剂。
此方虽不能尽解百毒,但已可有效遏制病情蔓延,救回了许多原本难以生还的军士与夷民性命。
刘禅亦曾示意“清热解毒之药,或可中和体内邪毒”,为医官辨症指明了方向。
这些成果虽非万能,却在危急时刻成了蜀军赖以保命之符。
方案迅速传至前线,王平、张嶷得令后,立即严令各部遵照施行,军中人心由此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