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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刘禅心心念念的两样宝物——占城稻种与棉花种子,也已悄然安排下去。

他绞尽脑汁,凭模糊记忆,在一次秘密奏对中,将相父诸葛亮请至密殿,屏退左右。

“相父,”刘禅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超越年龄的凝重,他努力描述着脑中那些支离破碎却无比重要的画面。

“朕近日心神不宁,似有神授。恍惚间得见一种异稻,穗长粒饱,尤耐干旱,仿佛生于极南之地,名曰‘占城’……”

“还有一物,非花非木,果实中绽出云朵般洁白柔软的纤维,若能织造,足可御凛冬之寒,名曰‘棉花’。此二物,或为解我大汉粮秣与寒衣之忧的天赐之钥!”

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如炬,仔细聆听着这闻所未闻的奇谈。他博览群书,通晓万物,却也从未在任何典籍中见过此类作物的记载。

然而,他看着陛下那并非玩笑的急切眼神,想起先帝托孤之重与陛下屡次展现的、近乎天真的“直觉”,其背后往往暗合天意。

片刻沉吟后,他神色转为决然,深深一揖:“陛下天授之智,岂是凡俗可度?此二物若真存于世,必是泽被万民的祥瑞!亮,必竭尽全力寻之!”

此事关乎国运,必须绝对可靠。诸葛亮几乎立刻就在心中筛选起了执行此事的最佳人选。

然而效果甚微。只因这是绝对核心机密,不容丝毫泄露,需要的是绝对忠诚、能严守秘密、不事张扬、沉默寡言、不易引人注意之人。可是,谁能担当如此重任?诸葛亮正自犯难……

此时,麋威与陈震风尘仆仆,自荆襄之地赶回,径直入宫禀报。

刘禅令人请来相父诸葛亮,于密殿中热情接待二人,急切问起寻访医圣张仲景之事。

麋威面色凝重,率先开口,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沉重:

“陛下,丞相,我等奉命寻访医圣张仲景。怎奈天不假年……待我们赶到南阳,才知仲景先生已于去岁冬末在故里溘然长逝。未能迎请先生入蜀,臣等实在有愧,心中憾恨难言。”他说完,深深一揖,眉宇间尽是痛惜之色。

刘禅与诸葛亮听罢,相视默然。一代医圣悄然辞世,纵使位居庙堂之尊,亦难挽留性命之逝。二人不禁同时轻叹,心中涌起一股深刻的怅惘与敬惜。

就在殿内气氛凝滞之时,陈震上前一步,话锋微转,侧身引荐身后一位身着素色麻衣、气质沉静儒雅的年轻文士:

“然天无绝人之路,亦未绝汉室之望。我等于先生故居,幸遇这位杜务伯先生。”

“先生乃京兆杜氏之后,名恕,表字务伯。早年游学荆州,亲见时疫肆虐、百姓困苦,遂立志从医,慕名拜于仲景先生门下。”

“因心诚意笃、天资聪颖,被仲景先生收为关门弟子,长随左右,尽得真传,实为先生医术衣钵之传人。”

那名为杜恕的年轻人稳步上前,向刘禅与诸葛亮深深一揖,语音清朗而庄重,隐含悲痛却又不失从容:

“恕,拜见陛下、丞相。恩师临终之际,犹念念不忘天下伤寒患者,特将毕生心血——《伤寒杂病论》全书与诸多未刊之手稿托付于我,嘱我‘承其志,广其术,活万人’。恕本欲于墓侧结庐守孝三载,静心整理遗稿,以报师恩。”

麋威此时接过话头,语气中已带了几分明朗与振奋:

“起初我等相邀,杜先生确因守孝未满而踌躇。恰在此时,陛下于春耕大典为蒲元大师铸功封侯之事传至荆襄!先生闻讯,感慨不已!”

杜恕抬头,目光清亮而坚定,朗声接道:

“正如麋大人所言。恕本一介医者,原不理世事之变。”

“然闻蜀中竟以实学之功定鼎国器,更能因匠艺之精而封侯显贵——此实千古未见之重才明举!”

“可见汉室虽偏居一隅,然上有明君,下有贤相,重实务而薄虚名,敬贤才如敬国宝。”

“此地非闭塞之邦,实乃大业之基、志士所望!恩师毕生之愿,是令世人免于伤寒之苦。”

“恕自思:若欲广传师道、活人万千,还有何处比陛下与丞相治下这清平之地更为适宜?守孝在心不在形,继志弘道,尤胜守墓悲思。”

“因此,恕愿携先师毕生心血投效麾下,开设医馆,传授医术,为大汉将士百姓祛病保安——此举,也应了恩师的遗命。”

刘禅原本执杯欲饮,诸葛亮轻摇羽扇静听,待杜恕语毕,二人几乎同时起身,快步上前执礼相迎——不止是君相之仪,更带了几分由衷的敬重,宛若昔年周公吐哺、曹操跣足迎贤之风。

杜恕见陛下与丞相如此诚意,不禁眼眶发热,当下涕泪难抑,深深还礼……

诸葛亮注视这位因蒲元封侯之举而决意入蜀的年轻大才,又望向案头那叠医圣毕生心血之所系,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欣慰与感慨。他微微颔首,缓声言道:

“善。大善。得务伯,实乃我军民之幸,更见陛下重才之策泽被深远。自此,蜀中再无惧伤寒之患。”

自此,医圣张仲景的医术瑰宝与其嫡传弟子杜恕,便在这春意初融的蜀地扎下了根。

刘禅重实绩,与诸葛亮商议之后,当即擢升杜恕为神农院医药司司正,加授副院正衔,赐五大夫爵,俸禄直逼千五百石。

神农院内岂无异议?自然是有。然杜恕稍展医术之后,众声皆息——尤其《伤寒杂病论》原稿就在他手中,谁敢不服?其医术之精湛,甚至远超太医院资深御医。医圣传人,名不虚传。

此后非但无人再提异议,众人反倒争相与他交好。毕竟人食五谷,孰能无病?与这位司正处好关系,绝非坏事。

刘禅对杜恕厚赏重用,令其感激不已。且刘禅绝不插手具体事务,允许他放手施为,更全力支持其钻研医术、开发新方,使杜恕虽处蜀中潮湿之地,仍觉心中暖意融融,深感此番抉择果然无误。

待杜恕之事安排已毕,刘禅忽又想起寻访占城稻与棉种的关键人选!见陈震归来,他立即意识到,这正是最合适的人选——沉稳寡言、神情冷峻、忠贞不二、守密如瓶……

于是他将此意告知相父诸葛亮。诸葛亮见后亦是大喜,遂秘密召见陈震。几番深谈,更觉其人堪当大任:冷静果毅,更有绝对的忠诚,正可委以此等密任。

密室之中,烛影微摇。诸葛亮将陛下梦兆所托之事娓娓道来,语气格外凝重:

“孝起,此事关涉国本,非同小可。寻此二物,非匹夫之勇可成,需智勇兼备、忠贞不渝,更须慎之又慎。”

“汝父一生于无声处守护汉室,今日此任,亦是另一场无声之战。是继承汝父之志,为陛下、为大汉开辟未来之粮仓与衣库。你可能胜任?”

陈震闻言身形陡然挺直,眼中掠过一丝与其父陈到极为相似的锐利与坚毅。昔日父亲守护陛下安危,如今陛下将未来的生机希望托付于他——这既是无比信任,亦是一种使命的延续。

“丞相!”陈震拱手,声调低沉却字字铿锵,“震蒙陛下与丞相信任,岂敢惜身?纵使万里波涛、九死一生,震也必竭尽全力,探明虚实,为陛下带回此种!若不功成,震无颜复见陛下与丞相!”

诸葛亮颔首,眼中尽是嘉许与重托。

于是,一项关乎国运的远略悄然施行。

陈震扮作携重金求购海外奇货的大商人,精心挑选数名通晓农事、忠诚可靠的助手与护卫,组成一支看似寻常的商队。

仅休整五日,便悄然离开成都,一路南下,径往交州乃至传闻中的“占城”之地行去。

此行是一次跨越万里、充满未知的跋涉,需穿越尚未完全安定的南中边陲,应对东吴岗哨的盘查,更须在异言异俗之中辨物寻真。

原本刘禅觉其方归辛苦,应多休整些时日,但陈震斩钉截铁推辞,自称精力充沛、愿即刻启程。

陈到见儿子再受重托,大为欣慰,也向陛下担保其子已准备妥当,遂将刚归来的爱子再次派出,执行这项艰苦却至关重大的任务。陈震沿途所获情报,皆由其父陈到亲手整理密呈……

他们如耕牛默行,如春雨无声,却承载着刘禅深切的期望与诸葛亮沉重的托付。

这一切,都关乎未来蜀汉的粮仓丰实,与百姓冬日的身体温暖。

诸事安排妥当,特别是杜恕这等大才的到来,让刘禅与诸葛亮觉得给浦元封侯一事无比正确,欣喜不已,因为杜恕的到来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

以后会有更多有才能的人到来……杜恕的归附如同一石激浪,让刘禅一连数日思绪翻涌。

一日夜里,丞相府书房,烛火通明,映照着两位决策者的身影。

诸葛亮与刘禅对坐弈棋,黑白子交错间,聊的皆是国政民生。

“陛下此番悟出的‘踏实做事’、‘少干预’之理,乃至力推‘分工’、‘商业’,皆暗合治国大道。尤其是分工之策,竟与陛下所言‘让专人专精一艺,则百艺皆兴’之论不谋而合,实乃富国之基石,开千古未有之思,令亮深感敬佩,茅塞顿开。”

诸葛亮落下棋子,缓缓道,语气中充满了由衷的赞赏与深深的欣慰。

刘禅为相父斟上一杯热茶,气息平和而谦逊,目光却异常明亮:“若无相父于朝中运筹帷幄,稳定大局,禅亦难行此险事,破此困局。”

言至此处,他略略一顿,语气转而深沉:“然正如杜恕之事虽喜人,眼前之困却未全然消解。”

“世家之弊,积重难返,非雷霆手段不足以摧枯拉朽。然此役之后,彼等虽暂蛰伏,然怨恨必深,如地下暗火,奔流涌动。李严之阻,便是明证。”

“今后之斗争,或将更为隐秘诡谲,防不胜防,你我君臣更需谨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诸葛亮目光深邃,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已预见未来的惊涛骇浪:

“陛下所虑极是。李正方非杜微可比,其势已成,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需耐心谨慎应对。”

“《限荒令》之事,宜缓图之,静待其更多破绽显露,方能一击必中,不留后患,彻底铲除痼疾。”

刘禅重重点头,目光沉静而坚定,如同淬火的精钢:“朕知之。故需外示以强军之威,内施以惠民之政,更借神农院‘格物’之伟力,富国强兵。待我大汉国力日盛,百姓归心,纵有宵小,亦难掀大浪。”

“北伐中原,还于旧都,方为根本之图,亦是解决一切内部问题的终极之道,亦是告慰先帝与万千将士在天之灵的唯一途径!”

诸葛亮轻摇羽扇,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欣慰与期许之色:“陛下见识之深远,格局之宏阔,已臻明君之境。”

“内政外交,军民工商,皆在陛下胸中自成丘壑。大汉得此明主,复兴可期,汉室之光,必再现于天下。”

君臣相视,默契与信念在无声中交汇。棋局之上,子落有声;棋局之外,未来的煌煌大业与暗流险礁,正在脚下延伸。……

和煦的春风,带着暖意,拂过成都郊外的广袤田野,带来新翻泥土的湿润气息和禾苗的清新香气。

刘禅与诸葛亮准备踏春,他们身着寻常布袍,摒弃了天子与丞相的威仪,信步于涪城周边的田埂之上。

他们特意来到张兴学、张老四他们所在的村子。

被损毁烧毁的房屋大多已在朝廷资助下重建,虽不华丽,但也算坚固整洁,总算让劫后余生的百姓有了个安稳落脚的窝。

刘禅看在眼里,心中涌起一股真切的欣慰,他转过去看相父,相父捋须颔首,眼中亦是同样如释重负的情绪。

刘禅的目光扫过那些新建的屋舍,心中却是不由得一刺,泛起酸楚。

那个名叫张兴学的瘦弱孩子,机灵清澈的眼神,站在神兵司门口望见自己时脸色通红、胸膛起伏的瘦小身影,仿佛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多么聪慧懂事、认真学习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份深深的遗憾与沉重压下。

时间越久,这孩子的身影在他脑海里反而越清晰!这不仅是一个生命的逝去,更是世家大族罪恶的鲜活注脚,也如一根鞭子,狠狠抽在他的心上,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定了定神,将思绪拉回现实,放眼望去。无数新制的曲辕犁正被健牛牵引,轻快地在田间划开一道道黝黑肥沃的泥浪,发出沉闷而悦耳的“沙沙”声,效率远胜往昔的木犁。

农人们省力不少,脸上不再是往日被沉重劳役压垮的麻木,而是洋溢着对今岁收成的真切期盼,笑容也多了起来,甚至有人一边扶犁,一边不成调却充满希望地哼着粗犷的乡野小曲。

不远处,几个孩童在田垄边追逐嬉戏,口中脆生生地背着:

“人之初,性本善……”,童音稚嫩,却字字清晰,随风传来,如同天籁,播撒着未来的希望。

“相父请看,”刘禅驻足,心中郁积的情绪在这无处不在的生机勃勃的春光下豁然开朗。

他指着眼前繁忙而充满希望的景象,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欣慰与感慨,“去岁此时,此地犹在张氏之淫威下,民有菜色,田有荒芜,死气沉沉。

不过半载,竟有如此蓬勃新气象。看来,这‘踏实做事’,让百姓休养生息,确是正理,亦是大道。这一切,值了!”

诸葛亮羽扇轻摇,深邃的目光扫过田野,将农人的笑容、孩童的嬉戏、新犁翻起的沃土尽收眼底,颔首道,声音中蕴含着一丝感动与无比的坚定:

“陛下圣见。政令通,则百业兴;贼寇清,则民心安。此情此景,方显陛下昔日力排众议、清除积弊之必要与价值。”

“只是,”他话锋微转,声音低沉了几分,目光投向更远处看似平静的山川,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其下涌动的暗流:

“眼前愈是祥和,我等肩头之责便愈重。李正方其辈,绝不会甘于沉寂。须防暗流复起,万万不可辜负了这万千黎庶血泪换来的期盼与生机。任何敢破坏此情此景之人,亮,必不容情!”

恰在此时,远方官道上传来整齐而沉厚的脚步声,以及金属甲叶轻微碰撞的铿锵之音,打破了田野的宁静。

一队约五百人的蜀军士卒正列队行进,他们甲胄鲜明,兵刃精良,虽风尘仆仆,但行列严整,眼神锐利如鹰。

阳光下的戈矛闪烁着凛冽寒光,那股百战锐士特有的肃杀与坚毅之气,即便相隔甚远亦能强烈地感知到,令人心安,亦令人敬畏。这是新政滋养出的利剑,是保卫这勃勃生机的钢铁屏障。

刘禅的目光随之望去,颇为感慨,语气中带着对将士的体恤与身为统帅的决断:“此乃依前议,自边防轮替归来休整之营队。”

“将士们久戍边关,非但身心疲惫,军械亦需更新保养。朕思忖,分三番更替,既可使边陲永葆战力,亦能让士卒得享天伦,更换新式兵甲,实乃一举数得。”

“人非铁石,纵是忠勇之士,亦需喘息之机,方能再次为国效死。唯有体恤他们,他们才会在关键时刻,为我大汉碾碎一切敌人!”

诸葛亮赞同道,语气肯定而充满力量:“陛下体恤将士,仁心兼具远见,乃社稷之福。强军非仅凭严苛律令,亦需如此仁心与务实之策。得士卒衷心死力者,方可言战,方可言胜。此军,此民,此政,皆为新汉之象,克复中原之基!”

两人沉默了片刻,享受着这短暂却珍贵的宁静与祥和。

田野的生机、军伍的肃穆、孩童的书声,交织成一幅充满力量与希望的图景。

旧的阴霾虽暂被扫清,这片土地重现生机,但他与相父都明白,平静之下仍有暗流涌动——李严的反扑、世家的怨恨、北伐的艰难,未来的挑战绝不会少。

然而,此刻沐浴在温暖春光之下,眼见新政惠及于民,军制革新稳步推进,蜀汉这艘航船,在他与相父的合力驾驭下,正变得更加稳固坚实,承载着希望,乘风破浪,驶向那虽充满挑战却亦光芒闪烁的未来。

矛盾在积蓄,力量在生长,一切都在指向那最终不可避免的、石破天惊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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