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令颁布,赏赐如春雨般迅速浸润至神农院每一个角落。
神兵司内,气氛灼热如鼎沸之金铁!
浦元被授予“神农院首席大匠”职衔,并擢升为“神农院副院正”,兼领“神兵司正”,秩同二千石,享双俸,另赐金百斤,蜀锦五十匹,总领全院工技之事!
他捧着那卷沉甸甸的诏书,一双惯于握锤、布满老茧与烫痕的手,竟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这位素来冷硬的匠宗,此刻眼眶滚烫,视线竟有些模糊了。
他面向皇城方向,推金山,倒玉柱,以最庄重的姿态深深叩首,额头久久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仿佛要将满腔翻腾的感激尽数注入这方寸之间。
再抬头时,声音已因激动而沙哑不堪,却字字千钧:“陛下、丞相……以国士待元,元必以国士报之!予元专断之权,位同副院,此恩重于泰山!”
“余此身此骨,皆化为炉中炭、砧上铁,穷竭心血,也必要铸出冠绝天下的神兵利刃,方能报此知遇于万一!”
言罢,他豁然起身,眼中所有感性波动顷刻敛去,只余下近乎焚身的专注。即刻厉声召集所有弟子:“开炉!‘元戎’第七次试铸,现在开始!”
“将陛下所赐之金,尽数用于台登铁矿之开采与运输,以尽快运回优质铁矿石与铁料,进而批量打造曲辕犁、陌刀、环首刀,以及……此番若不能造出可洞穿三重札之强弩,吾等还有何颜面立于神农院之中?!”……
郭达获封“神农院大匠”,兼领“神兵司副司正”,秩千五百石,双俸,厚赐等同。他性情如烈火,反应更是猛烈。
竟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千年铁砧之上,“轰”的一声巨响震得房梁簌簌落尘!他虎目圆睁,热泪却夺眶而出,仰天爆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个陛下!好个丞相!懂某!真懂某家这打铁的手艺人!”
“浦公为副院,实至名归!往日那些鸟官,只知聒噪催促,屁也不懂却偏要指手画脚!平日协调各类原料与工用器具,尽是他去周旋应付,受尽刁难——憋屈死老子也!今日方知,匠人之手亦可擎天!”
他猛地转向麾下众工匠,声若雷霆:“崽子们!都睁眼瞧真了!从今往后,只管甩开膀子,亮出真本事!”
“陛下和丞相绝不亏待实心干活的人!某家今日起,这‘火里金’的看家本事,不再带进棺材,倾囊相授!谁先学会,某亲自去浦院正跟前为他请头功!”
范强、李意其等一众核心匠师亦各有超格擢升厚赏,人人面上涌动着难以置信的潮红,胸膛剧烈起伏。
彼此对视间,眼中尽是扬眉吐气的狂喜和压抑多年终得宣泄的激动。整个神兵司仿佛一座被彻底点燃的洪炉!
以往停滞的项目被疯狂重启,技术难题在激昂乃至狂热的氛围中被激烈探讨。
锤锻声、争论声、号子声、图纸剧烈翻动声汇成一片,空气灼热,弥漫着铁腥、汗水和锐意进取的炽烈气息!
造纸司内,则是另一番灼热景象。
司正何楮,擢升“神农院大匠”兼领“造纸司正”,秩千五百石,双俸,赏赐丰厚。
他捧着诏书,反复验看数遍,指尖划过锦帛上的纹路,才敢信这不是梦中幻影。
他不似浦元般内敛的汹涌,也不同郭达的奔放豪迈,只是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似乎已交融了松烟墨香与新纸的清芬。
他抚摸着官袍上新增的纹饰,对副手蒲藤、李絮等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喟然长叹:
“陛下圣明!丞相远见!浦公此次荣膺副院,得授如此重权厚禄……真真是为我等匠人开辟了直达天听之路!”
“往日虽蒙陛下、丞相全力支持,然用度审批仍是层层节制,常被讥为‘小道未技’,每求一钱俱是艰难。如今……如今竟是禄同高位,权可专断!如此厚待,唯竭尽心力以报君相!”
他再睁眼时,眸中精光灼灼如有实质:“往日受限于权轻费细,多少良策妙法只能深藏匣中。今蒙陛下特赐专款之权,丞相又予专断之令——李絮,你即刻精选得力人手,速赴滇地!”
“纵是密林深涧、瘴疠之乡,也务要寻得古籍所载造韧纸之神木皮!蒲藤,你全力研制新沤料配方,胆要壮,心要细,毋忧耗材!今非昔比,我等终可大展拳脚!”
“吾辈必定要造出价廉质优、洁白胜雪之纸,使天下学子皆有书可读,令华夏文脉永续不绝——方能不负陛下、丞相此番旷世恩遇,不负这身官袍印信!”
蒲藤、李絮等人无不热血沸腾,轰然应诺。造纸司内虽无震耳金鸣,却洋溢着一股沉静而磅礴的热浪。
匠人们穿梭于浆池帘床之间,语速飞快地讨论着配比、水温、抄技。
每一个环节都灌注着前所未有的主动与创造。他们深知,掌中所出,是承载帝国文教未来的基石。
神农院其他各司处,消息如惊蛰春雷,炸响在每一个角落。
那些原本心存疑虑、艳羡的匠人,心态彻底颠覆,化作滚滚奔流的灼热浪潮。
“瞧见了么!浦院正!何司正!是真的!天变了!”一个年轻学徒攥紧拳头,激动得声音发颤,眼中燃烧着希望的烈焰。
“熬资历?巴结上官?去他娘的!从今往后,只凭手艺说话!浦公能为副院,便是明证!”一位中年匠人狠狠抹了把脸,将手中工具擦得锃亮,浑身充满了骇人干劲。
“快!快把我藏着的那新织机图样翻出来!若试成了,下次考评,老子拼了命也要拿下那‘良匠’之位!”
“同去!你那水磨的改进之法,咱俩一同去禀报上官!”
羡慕嫉恨顷刻化为追赶的热切,腹诽牢骚一转而为提升技艺的疯狂渴望。
整个神农院,自神兵司的铿锵锻打到百工司的精密榫卯,自造纸司的静默沉淀到格物所的激烈辩论,无不焕发出一种脱胎换骨、野蛮生长的蓬勃气象!
匠人们昂首挺胸,不再自视为低人一等的“匠户”,而是堂堂正正以技艺安身立命、以匠心报效家国的“匠师”!
一种名为“专业尊严”的火焰,伴随着实打实的恩赏与崭新的制度,在这帝国工技之心深处,轰然点燃,烈焰腾空!
所有人都明晰了一个铁般的事实:于此地,唯手艺,可通青云!陛下与丞相,正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