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刘禅不得不感叹,天才与普通人的距离,真的就是天与地之间的距离。
比如他跟相父之间学习能力的差距有如鸿沟,这种差距难以弥补。
但他觉得也有自己的优势,就是巨量的不成体系的后世现代知识。
虽然很多只是碎片化的,但是这些碎片化的东西,可是无数名载史册青史留名的人物费尽心力、耗费心血研究出来的。
并且有许多拿在这个时代来用,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许多的东西更多的其实不是做不到,而是想不到,这无关聪明与否,更无关智慧高低,这就是思维局限性,时代局限性。
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挺有用的——他的作用就是打破这种局限性。
所以引用相父的话来说:“不宜妄自菲薄”,当然也不宜妄自尊大。
再说鸿沟在哪儿呢?他突然就转变了思路,
“嗯!有机会得去看看。”
他在心里自言自语,感觉越来越困,于是准备躺下睡觉。
自从开始思考那些硬知识的问题,脑袋就愈发昏沉,眼皮也越来越重——果然这种事情有益于睡眠。
这一觉他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醒来时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一大早,老太监就给刘禅带来一个好消息:他一大早就派人送来一份收受贿赂的名单,而这名单中赫然列着许多豪门大族、门阀贵族。
其中就有涪城张氏,这让刘禅顿时思绪万千。
其实他本来没什么想法,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世家大族、门阀士族是毒瘤,但具体哪些是毒瘤?他还真没什么概念。
从前他总想着“一刀切”,觉得不如通通都干掉算了。
这样简单干脆直接省事,可有时他自己也觉得这不太合理,太幼稚。
这般非黑即白的做法,不仅会冤枉好人,实施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你想啊,真要一刀切下去,不管好的坏的、有仇没仇的,那些世家大族就算内部再有龃龉、有再大的仇,也可能暂时放下仇怨,联合起来拼命抵抗。
毕竟这可是生死族灭的事情。
再说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连圣人都不能免俗,何况其他人?
想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说到圣人,刘禅思维又活跃了。
老侍女帮他洗脸洗手,端来早点,刘禅觉得自己今天看老侍女的眼光清明了——看来昨晚看书的效果果然不错……
他边吃边想,决定再进行一次深度思考,努力回忆着儒家道家关于“逐利”的看法。
说来儒家和道家虽都对此有所反思,却也各有不同——并且否定批判的居多。
但刘禅觉得,正因为认识到了天下之人追逐利益的本性,包括自身逐利的本性,才会有反思,才会有批判,并且由己推人。
否则,本身是好的东西,还需要反思吗?那才是无稽之谈。
所以先来说儒家:他们承认人性趋利的本性,但主张以道德引导。正因为认识深刻的东西,往往是从自身行为出发的。
孔子提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句话表面是说君子应超越私利,以仁义为先;
但实际上反而承认了人人追逐利益的本性——连君子都不能例外。
孟子更直言“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强调治国当以德而非利,这就更凸显了天下之人追逐利益的本性之深。
刘禅认为,儒家提出的那些修身准则并非绝对排斥利益,而是要求“见利思义”,反对不择手段的逐利行为。
而其解决方案是礼乐教化,使社会在道德框架下合理求利。
可在这般严明的礼教规范下,逐利的问题非但没能解决,有时反倒显得更加讽刺突出——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看来天性逐利终究是有些约束不住的。
刘禅不得不感叹,违背人性本能的方法终究有些靠不住。
他觉得自己从前拼命批判儒家思想的虚伪,似乎过于偏激与狭隘——大概不是儒家本身虚伪,而是人为了利益而虚伪,这或许才是正确答案。
儒家思想的出发点应当是好的,但人性本逐利。
有人把儒家思想当幌子招摇撞骗,使其变成了虚伪的假儒家。
最关键的因素,大概是忽略了人心逐利的天性——这本是生存的根本。
此刻他觉得,从前那种愤世嫉俗的批判思想,大概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
因为这无异于空谈,终究于事无补。
那么道家呢?道家做法显得更极端,他们在某些方面彻底批判功利追求,认为这是对自然之道的背离。
老子主张“绝巧弃利,盗贼无有”,认为贪欲是祸患根源;
庄子讽刺世人“殉财殉名”,如同“以物易性”。
道家圣人的境界是“无欲”“无为”,超越世俗名利,回归本真。
其方法是“少私寡欲”,通过“心斋”“坐忘”破除执念,最终与道合一。
逐利是背离“道”的表现,道家认为“道”是万物的本源和运行法则,强调自然无为、清静寡欲。
世人争名逐利的行为,本质上是欲望的膨胀,违背了“道”的朴素本性。
《道德经》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
老子指出,外在的欲望会扰乱人的本心,使人迷失于功利之中。
道家批判功利主义的危害,认为社会对利益的追逐会导致虚伪、争斗和混乱。
如《道德经》云:“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
当人们以利益为唯一目标时,天然的道德就会崩坏,代之以人为的规范和狡诈。
庄子进一步讽刺功利社会:“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
《庄子·骈拇》认为“为利奔波”是“丧己于物”,使人成为外物的奴隶。
超越名利的解决之道在于无为与不争:老子主张“圣人之道,为而不争”,真正的智者顺应自然,不刻意追逐利益,反而能“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少私寡欲:《道德经》提出“见素抱朴,少私寡欲”,通过减少欲望回归本真,才能避免被利益异化。
庄子提出“万物齐一”,认为名利是非皆是人为的分别,唯有超越功利才能达到“逍遥游”的境界——无待于外物,自由自在。
其实刘禅觉得道家的思想过于理想化。
老子描绘的理想社会是“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人们满足于自然简朴的生活,不因利益而争斗。
这样的思想,在人性逐利的天性下注定没有多少市场。批判得越狠,反而越凸显社会人人逐利的本质。
这种理想化的社会图景与“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的世俗现实形成鲜明对比,它强调内在安宁而非外在争夺——这在某种程度上违背了人类生存的本能。
这体现了道家的终极态度:他们并非完全否定人的基本需求,而是反对被欲望驱使的盲目追逐。
其智慧在于:以“不争”为争:通过放下功利心,反而能契合天道,获得更长远的利益,如“无私成其私”。
以“无欲”达自由:摆脱名利束缚,方能回归生命的本真状态。
这种思想对任何时代的人和社会——当然也包括现代社会中过度物质化的倾向——仍具有深刻的反思意义。
但缺乏实践意义:若人无欲无求,若非人性本逐利,社会几乎无法进步。
这或许是最大的讽刺——试想,若世人皆如道家隐士,社会将成何等模样?
不过,它对反思人性过度逐利确有其重要意义。
这也解释了为何山林隐士在任何时代都不乏其人。
核心在于:人性终究过于逐利了。
刘禅此刻感觉自己是一个思想家、哲学家,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息。
他继续思考着:儒道两家均不认同无节制逐利,都倡导更高价值(儒家重“义”,道家重“道”)。
二者的区别在于:儒家以道德规范利益,更具现实性;道家则显得更为直接的否定功利,追求超脱。
因此,儒家试图调和义利,使社会有序;道家则彻底超越功利,回归自然。
但两者都认为,真正的圣贤不会沉溺于世俗之利,而是追求更高境界。
但是古往今来圣贤几何?所以讽刺在此,悖论更是如此。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刘禅突然发现核心问题:儒道两家都深刻认识到世人逐利的本性。
用这个思想来解释问题发现问题,或许事半功倍。这恐怕才是更重要的实际意义。
他想到:要知道敌人是谁,就看谁的利益最大。
但也不能绝对,因为世间之事从无绝对——总有隐居山林的淡泊名利的隐士,也有野心勃勃为利益不择手段的野心家。
但核心不会错:逐利是人的天性。
山林隐士认识到这点,所以修身;野心家认识到这点,所以放大欲望。
他又想到老太监,突然觉得老太监似乎也没那么可恶了——不就是贪财嘛?人的天性而已。
不过也不能放纵他,得时时敲打敲打。
他敏锐地感觉到,老太监此刻的作用若是发挥得好,可以无限大。
老太监受贿名单上那些行贿之人,数额巨大的,正好可以用上述思想来推演。
至少,利益关系能看个大概了。
刘禅看着看着,不由呵呵笑起来,笑得浑身乱颤。
好嘛!老太监无形之中帮了大忙,突然就给了他一个核心指导纲领——以后照着这份名单来就行。
他高兴得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突然一回头,发现老侍女打开殿门,相父正站在寝宫外,微微弓着身看着他。
从姿态判断,显然已站了一会儿,浑身透着风尘仆仆的急切,眉头紧锁,面容严肃,显然有紧急大事。
刘禅不由得大吃一惊——相父何时来的?怎无人通报?
方才自己手舞足蹈的丑态,岂非全被相父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