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觉得很好,但还需要一个切入点。
哦对了——他突然想到一个人:王兴初。
以这个人为切入点,作为“抓大放小”的突破口,这样或许能说服相父。不过他心里清楚,要完全说服相父是不可能的——相父是完美主义者,道德要完美,做事要完美,一举一动都追求完美,眼睛里容不下多少沙子。
大概自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苦笑着想:自己大概就是他眼中能容忍的最大一颗沙子了。
但他随即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将全部注意力转回说服相父这件事上,强迫自己不要分心。
“好,就这么干!”他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权力这东西,说实话,没人愿意分享,他觉得自己也不例外。
只是现在他确实没有掌控全局的能力,不得不把权力放出去。
否则,若硬要抓着不放,反而可能把一切搅得一团糟,到时候蜀汉说不定会提前灭亡。
但对于已经掌握的权力,他其实并不愿松手。
他扪心自问:是的,就是这样——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处境,失去权力就意味着失去生命。
但是他觉得自己与相父乃至历史上其他帝王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是个穿越者,拥有现代思维。
因此他常把皇帝视为一种职业,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家天下”——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他看来完全不现实。
“国内的一切怎么可能都属于我呢?”刘禅自嘲地想。
出了这座皇宫,他觉得,自己能掌控的实在有限;即便在这宫墙之内,有时也难以完全掌控——比如那两个企图谋害他的逆贼。
究其根本,任何社会都是由形形色色的人组成的。
而人这种生物,注定会有千差万别的思想,根本不可能被完全控制。
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有时不过是生存的智慧,是不得已而为之。
除非有人能彻底掌控所有人的思维、情绪和内心,否则永远不可能真正控制所有人,更遑论拥有所有一切。
“说到底,”刘禅轻叹,“皇帝终究只是凡人,不是神明。”
他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一个激灵,抬眼望向相父——相父还在呢!刘禅猛然醒悟过来。
控制他人、占有一切的想法实在荒谬。
他忽然意识到,连他自身的一切都难以完全掌控,更何况他人?
皇帝终究只是凡人,既非神明,就不可能真正掌控一切,自然也不存在绝对的权力。
或许是……他觉得他之所以拥有权力,不过是因为与众人利益相关,他们为利所趋才不得不服从?
事实究竟如何?他不得而知。
刘禅有些诧异——相父竟没有打断他的沉思。
望着眼前的相父,他忽然明白:这既是个理想主义者,因其追求过于理想化;又是个现实主义者,因其早已看透人性的不可靠。
先前他自己所说的“相父深知官僚集团弊端”,倒不如说是相父深刻体会到了人性固有的弱点。
正因如此,相父对一切都不放心,必须事必躬亲。
但这恰恰构成了最大的悖论——归根结底还是人的问题:人的精力终归有限,肉体束缚着思想,能量终会耗尽,寿命总有尽头。
人需要吃喝拉撒睡,总被各种琐事纠缠。
刘禅沉思着,忽然意识到:真正束缚思维的,恰恰是人自身的躯体。
思维本可无拘无束,却终被这副皮囊所限。
世人皆逃不开这重枷锁,都被血肉之躯禁锢得死死的。最讽刺的是,一旦脱离躯体,思维也将随之消亡——这造就了多少可悲可叹的故事。
人啊,终其一生都被躯体的欲望驱使。
明知是错,仍要一错再错,仿佛生来就是自己肉身的奴隶。
想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个冷颤,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放任思绪乱闯乱逛了。
说实话,前世他从未如此热衷于思考这些看似无用、实则混乱的问题。
如今穿越过来成了蜀汉的皇帝,从那以后,他觉得自己的思绪开始像脱缰的野马般不受控制地狂奔。
或许——他暗自揣测——这是因为自己的灵魂与原主刘禅的灵魂尚未完全融合,就像两套互不兼容的系统被强行拼凑在一起,难免产生诸多意料之外的矛盾与冲突。
稍有不慎,就可能因运转过载而导致“大脑死机”。
他下意识望向相父,又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仿佛相父能洞悉他心中所想似的。
这莫名的做贼心虚让他暗自苦笑,可问题确实摆在眼前。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但凡涉及权力,事情就会变得异常复杂,连相父这样的智者恐怕也难以免俗。
他害怕打破眼下与相父相处的和谐,更怕那些未出口的话会引起误解——毕竟,权力的话题实在太容易产生误会了。
他暗自思忖:若直接对相父说“您管得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这样身体会垮的,您身体吃不住的,为您的身体着想,应该找几个人帮您处理一些小事,分担您的压力。”
往好处想,这是体恤相父操劳过度,是出于关心;但实际上,权力的体现是体现在具体事务上的,如果无事可做,自然就没什么权力的用处。
所以若往坏处想,相父会不会认为这是不满他的专权?
不满他事事亲力亲为,或者是不满他太过于什么事情都抓着不放?
而什么都抓着不放,不就相当于什么权力都不愿意放弃?
一想到这里,刘禅就头疼不已,这确实是权力悖论。
这极有可能。历史上那些被浪漫化的君臣佳话——君主任之,臣子为之——说到底,是被文学浪漫化了的。
其实按照真正的事实来讲,在蜀汉,相父才是实际掌权者,而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皇帝,包括原来历史上的刘禅,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并且人心是那么复杂,刘禅不知道这么一开口,会造成什么恶劣的结果?
更何况,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孤单——在这个世界上,这个时空,他觉得真正能与他沟通,并且能沟通得通的,又有几人呢?
他内心里不禁数了数,大概也就相父一人而已了吧?
他不想因这种事情,而失去相父——这个世上、这个时空唯一能懂他一些想法的人。
他这么想着,内心痛苦不已,纠结不已。
怎么办呢?
他还在思考着、纠结着,相父沉稳有力的声音忽然响起:“陛下,您有什么事吗?”
刘禅抬头看向相父,发现他脸上满是担忧——那种急切的担忧,以至于声音里带着不寻常的嘶哑,仿佛喉间含着一口痰。
唉,他内心叹了口气,他不知此刻该如何是好。
许多事情就是如此复杂。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只因隔着一层肚皮、一副躯体,便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这其中的距离可远可近——若有一天,世上能有一种直接以心碰心、便能知晓对方真实想法的器物,该有多好?
那样便不会平添这许多误会,也不必费尽口舌却换来南辕北辙的结果。
刘禅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不由得浑身一震,如触电般打了个寒颤。
说?还是不说?这是一个问题。
说啊!快开口,你这不争气的嘴!
啊,刘禅感觉自己简直快要疯了。
为什么做人总是这么难?
为什么人总要这般纠结,日日与自己较劲,就像锯木头一样,各种念头来回拉扯,他难受极了。
最终,他纠结了半天,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临到嘴边,脱口而出的却是:
“朕给相父打造了一把专用太师椅。”
相父的表情很惊讶。刘禅令人抬了一把新打造的太师椅,这是他特意命人打造的,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因为他总在纠结:相父会接受这种东西吗?
刘禅在相父说话之前,不由分说地让相父试坐。
这椅子他自己试过,很舒服——有靠背,还装了软垫,用的是松软的狐狸皮毛。
相父刚开始推辞,刘禅却不管那么多,直接拉着相父的身子轻轻一使劲,相父就坐在了椅子上。
他早就发现,相父因为常年跪坐,腿脚时常僵硬,腰背也有些僵硬,有些佝偻。
相父就这样半推不就的不得已的坐下了。
刘禅细细观察,发现相父眉头一松,差点舒服得哼出声来,脸上分明露出了惬意的神色。
刘禅笑了,这份礼物,看来相父挺满意的。
接下来又是一套你侬我侬、比较肉麻的客套寒暄,这在往日,让刘禅时常头疼不已。
不过今日,他看着相父那满意的神情与感激的话语,心里倒没那么厌恶这些繁琐礼节了……
在之后的谈话中,他始终没能说出心底的秘密。
他不敢开口,怕一旦说破,就会失去这世上唯一懂他的人。
可若继续隐瞒,以相父如今的操劳程度,恐怕也撑不了几年了。
这似乎是个无解的困局,刚刚赠椅子给相父,而带来的愉悦的心情,很快就烟消云散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纠结与痛苦。
更令他忧惧的是:倘若相父某一日真的离世,自己当真能担起兴复汉室、一统河山的重任吗?
能完成先帝的遗志吗?这般宏图伟业,他刘禅扛得起来吗?
刘禅不知道,甚至相父跟自己谈了半天内容以后,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感觉记不太清楚。
他感觉一切都有些恍恍惚惚。
还有中途黄老太医怎么给他处理手上的烫伤,他他仿佛记不太清楚了。
怎么办?他问自己?
但是他得不出来答案,一切都是左右为难,一切仿佛是一团迷雾。
他觉得自己从穿越到现在,每天都在思考如何给相父减压的问题,每次都是话到嘴边,仿佛烫嘴一样,他又咽了回去。
刘禅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的回到了寝宫。
他感觉脑海中的今日记忆都有些模糊,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忘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他努力的回想,却发现什么都是模模糊糊,仿佛隔着一层迷雾。
于是他在迷迷糊糊中用过膳食,准备睡觉了。
他知道自己的大脑过载了,快要死机了,于是他果断的选择了睡觉。
睡觉之前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的脑子终于能正常运转了一些,终于想起了一点事情,那就是老太监。
于是他利用这短暂而难得的清醒时刻,在内心里打定主意。
他准备选择一个好日子,在内庭准备一个小小的宴席,只邀请了老太监和老侍女两人参加。
刘禅准备跟他们俩好好谈谈……
对了,他又想起一件事,那就是相父的攻心之计。
想到这个,他细细琢磨了下,觉得相父的计策非常妥当,等感觉一切思考妥当之后,再没有落下什么事之后,他疲惫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