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突然脑海中闪现四个大字,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改土归流”,但这是否行得通?这又是一个问题。
刘禅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这种事情必须说出来,并且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最好。
于是,他便先将自己对南中的看法以及脑海里的那些规划,一股脑儿地讲给相父听。
一气说完,刘禅心里舒畅了。
不过,他看到相父的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锁,显然这种想法超出了其原本的构想。
况且,刘禅自己也不知道这些提议是否行得通,一切都需要相父全盘统筹。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只负责提供新点子、新思路的甩手掌柜,而相父才是最终的统筹者与操盘者。
想法其实很容易,许多人一辈子东一个念头、西一个念头,但真正实施起来,却需要超绝的智慧。
因此,当他看到相父紧锁的眉头时,便知道相父又要头痛了。
他心想,反正相父为这事已经够头疼了,那干脆让他更头疼一点——于是,他又一股脑儿地把后世王阳明的赣南乡约,以及自己对“改土归流”的见解全倒了出来。
每说一句,他就观察相父的神情,尤其是紧紧盯着那两道粗黑又好看的眉毛之间的“川”字。
一会儿,这个“川”字淡淡的,似有若无;一会儿,它又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简直像是用凿子刀劈斧砍刻出来的一般。
刘禅先说的改土归流,改土归流之策影响最大,他记忆最深刻,所以先说这个,因为他认为这个最重要。
具体的改土归流政策,他记不太清楚,但大体上是知道的。
他之所以知晓改土归流之策,实因后世对雍正其人颇感兴趣,之所以感兴趣,因为雍正的那句“朕就是这样的汉子”让刘禅感觉雍正比其他帝王更像个活着的人。
由雍正而对整个清朝感兴趣,然后也浅显的研究了一番,他始终好奇,满清以如此寡少之众,何以统治数千万子民?正是这番探究,让他发现了清朝统治者,特别是雍正施政的独到之处。
他研究了雍正的诸多措施,比如官绅一体纳粮、摊丁入亩、改土归流等。
刘禅记得改土归流的源头可以追溯到明朝,具体施行方式他只能记个大概。
当然,能否行得通那是另外一回事——不是还有相父在吗?
刘禅讲述时,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相父的神情,不时快速地瞥一眼相父的反应……
而后继续侃侃而谈,将改土归流之策娓娓道来:此策乃是通过政治、军事、经济多管齐下推行改革——废除世袭土司,改设流官治理;
武力镇压反抗,驻军巩固统治;清查田亩户口,推行赋税制度;
兴办儒学教育,促进文化融合;对归顺土司给予适当补偿。
这些措施强化了中央政权对西南边疆的管辖,改革后,原土司地区被完全纳入全国统一的行政体系。
而这正是刘禅想要的——若将此策用于南中,想必效果不凡,毕竟二者情况何其相似。
而王阳明的赣南乡约,刘禅也只记得个大概,还是纯粹因为对王阳明这个人好奇。
当然,谁不对那些历史上值得铭记的人物好奇呢?
这个被称为圣人的人,离后世又不远,刘禅就多花了些心思研究:先是粗略看了他的学说,又研究了他的生平,结果发现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那就是王阳明治理过的南赣地区山多、少数民族杂居,官府管不着,盗贼横行,百姓穷得活不下去,要么跟着当土匪,要么被欺负。
这情况,倒与刘禅前世因极力推崇蜀汉——于是为它寻找另一种可能,继而发现南中问题并寻求解决办法……
而王阳明的办法,恰恰为刘禅前世应对南中问题提供了极好的借鉴与思路,虽然后世的刘禅想起蜀汉结局仍不免扼腕。
但正因对蜀汉的结局深感惋惜,对那群理想主义者满怀感怀,他遍读史书,但凡遇到可能对蜀汉有益的策略,便格外留心。
当然,他也清楚,那时的自己绝不可能预知会穿越,所思所想无非是:若蜀汉这般或那般行事,能否逆天改命?
正因如此,他尤其关注那些或许能助蜀汉破局的办法,并在脑海中反复推演。
而王阳明的乡约之法,恰是刘禅认为可用于蜀汉的良策之一……
当然,时隔久远,他不可能记得详尽,更无法完整复述原貌,许多内容只能凭推理想象,再结合所知拼凑而成。
不过因他前世确实仔细研究过此事,故而即便说得略显散乱,逻辑上倒也并无太大纰漏。
赣南乡约确实有很大的可取之处,至少对于目前南中地区的状况——蛮荒闭塞、文明进程缓慢、多民族混杂且尚未开化,人民生活困苦。
若猜想不错,当地恐怕还处于相当原始的状态,奴隶制盛行,社会发展极为落后。
而赣南乡约,恰好为解决这类问题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
那么赣南乡约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呢?刘禅已记不大清楚,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拼凑一番。
赣南乡约的主要内容和实施方式如下:
1. 组织架构:每约设约长、约副,由乡民公推德高望重者担任;
2. 定期集会:每月朔望两日聚众读约、议决事务,调解纠纷;
3. 道德教化:以“孝悌忠信”训导乡民,彰善纠过;
4. 互助联防:建立保甲连坐之制,互相纠察不法;
5. 经济约束:禁绝奢靡、敦崇节俭,违约者罚银充公;
6. 政教结合:与保甲制、社学相辅而行,强化乡治。
王阳明的这些措施,其成效在于通过道德教化与制度约束相结合,实现地方自治与社会安定。
结果当然是显而易见的,并且效果十分显着,南赣的那许许多多的复杂的问题,因此而大部分解决了。
然而,这套乡约是否适用于蜀汉与南中,尚难断言。
若全盘照搬,刘禅觉得恐怕难以奏效。
他心中不禁重重叹息一声。
不过其中某些措施,比如第一条设置约长、约副,以德高望重者为先,这条就颇具价值——品德优先?这里头的操作空间可就大了,或许能借此打破豪族对权力的垄断。
但真有这么顺利吗?刘禅仍心存疑虑。
或许可以将张嶷的举措与乡约结合施行。
思及此处,他又转念一想:罢了,终究要看相父决断。
唯有相父那经天纬地之才,方能周全考虑各方利弊。
在刘禅心中,相父的治国之才远胜军事才能,这是毋庸置疑的。
刘禅望向相父,看着他清瘦的面容、高耸的颧骨和瘦削的身躯,心头突然涌起一阵酸楚——相父这样的身子骨,还能撑得住吗?
他不由得忧心忡忡:若是自己这番折腾非但没能有利于北伐,反倒先把相父累垮了,那该是何等痛心之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