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即墨繁这几句话间,大殿当中的风向已经悄然转变了。
原本跟着季允鸿一起,觉得可以借此机会把即墨繁从首席之位拉下水的众人,这会反而记恨上了发现账本端倪,还把这件事摆上明面的他。
本来大家都相安无事,即墨繁也愿意给大家担着责任。现在好了,把人逼急了,人家挨个和大家算总账了。
谁都记不起自己究竟借大师兄好说话的便利,偷摸从库房里拿走过多少东西。如今要让他们全部照价补回去,说不慌是不可能的。
在场众人只有宁微生松了口气。
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明明是必然会被责难的死局,却偏偏被他把所有人都拉下水,玩成了一团混乱,也就再没人还记得最初想要做什么了。
黎歌越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即墨繁。
耳朵里完全听不见在场众人的窃窃私语,已经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了。
“小繁,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哦,原来还听得见别人的声音。
不过问题不大,这声音能传进来不是因为有多重要,单纯因为声源离得近而已。
而除了黎歌越,其他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转向了说话的沈昀。
“字面意思。”即墨繁说,“既然大家觉得我管得不好,那就请大家择一能者,取而代之好了。”
“只要大家满意,我自然没有意见。”
“你说什么?”
“你要辞了首席之位吗?”
“荒唐!怎能如此轻率!”
“首席当初是经老宗主的同意,他亲自加冕的,要是变动,是不是还得请老宗主出关啊......”
“小繁,把你这话收回去吧。”沈昀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你身为云沧剑宗首席,不可如此任性。”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辞的是首席之位了?”即墨繁歪着头,有些好笑地看着在场众人,“我只是说,我以后再也不管仓房的账本了。”
“账目我没做出问题,各位指出的疑点我都能一一回应,所以并不是我的问题,我凭什么要引咎辞职呢?”
“是各位不喜我的行事风格,那就请各位另选他人好了。”他摆了摆手,似是十分倦怠的样子,“我看宁师弟就很不错,账本交给他一定不会出差错。”
宁微生茫然地指了一下自己。
不是,他说什么了吗?
“微生平时在峰内的事务就已经很繁忙了,恐怕......”季允鸿想推诿。
笑话,管账本这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算不好统计出问题不说,还可能把同门都得罪了。
也就即墨繁,敢如此放浪形骸低把大家一起拖到阳光下暴晒。
以往的账本哪里有能做得一个子都不差的人?
管着进账又管着出账,如此得天独厚的监守自盗条件,不伸手那都不叫人,该叫佛陀了。
即墨繁对这些可没兴趣了,反正手上这颗烫手山芋已经扔掉,就算是摔在地上砸个稀巴烂没人捡,那也跟他没关系了。
“首席,大家并没有这个意思......”
“是啊,只是有点小误会,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嘛。”
“仓房账本都由首席掌管了那么久,这次要是再轻易交给旁人,恐怕也不一定管得好.....”
“说得是啊。咱们也不是不信任微生师侄的能力,但毕竟......对吧......”
看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推诿,即墨繁却还是气定神闲,一点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只是把视线轻飘飘往宁微生那边转了一下,后者突然就把身子站直了。
“多谢大师兄信任,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旁人都帮他推让了那么半天,结果本尊倒先一步应下了。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声音都静了下去,各异的视线投在宁微生身上。
季允鸿更是胡子都气得吹起来了,看样子要不是这会在场的眼睛和耳朵太多,他能指着宁微生的鼻子骂一句不知所谓。
不过这之后他们怎么处理,即墨繁就懒得继续往后看了。
他很干脆地起了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悠悠迈着步子离了席,“诸位都回去好好算算吧,这些年手上有多少‘忘记’走公账的资源。明日我会在库房等着大家,我们一起把账平掉。”
“我才刚刚历练归来,实在是人困马乏,对不住各位,先行一步了。”
即墨繁这一棒子打下去,可真是让整个云沧山都抖了三抖。
上到一峰长老,下到杂役弟子,就没有一个能独善其身的。
毕竟他说自己记性好可不是光拿来好听,而是真真切切地把每个人欠的每一块灵石,都仔仔细细算了个明白。
哪怕是一块不值钱的赤铁矿石,他也会在账本上认认真真写下取用者姓甚名谁。
那两天清算到是个人都要说一句即墨繁丧心病狂。
不过倒也有人持不同意见。
林居安摸了摸自己腰间那把潇湘剑,视线望向不远处深夜里仍然亮着灯的小小竹屋。
大师兄不是小气的人,他对人非常大方,不拘一格。
只不过曾经这种大方是无底线的,现在拉了一条警戒线罢了。
林居安觉得自己多少算是有几分幸运的,能一只脚踩在警戒线边缘。
他不觉得自己能被即墨繁划归在自己的小圈子里。
如果说那个人从前是个包容一切的圆,那现在就是个排斥一切的刺刺球。
他叹了口气,带着同峰弟子账目上欠着的资源和灵石,叩响了竹屋的门。
没办法,现在大家对即墨繁的印象虽然有所改观,但无一例外都是向着凶神恶煞那个方向去了,以至于难有人想亲近他,连送东西这种活都想假手旁人。
林居安大概是因为先前和即墨繁有过短暂的交往,就被选为了这个送东西的倒霉蛋,几天间他已经被拜托了不知多少次了。
林居安虽然不太喜欢被人当做跑腿,但这个不喜欢的程度,也是要稍微分一下情况的。
比如来即墨繁这里,就是妥妥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