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太损了。”夏灼阳虽然这么说，嘴角却挂着笑，手里摆弄着一个还没封装的黑色方盒，“工业级高浓缩草莓香精，配合莉迪亚那段‘吃播’音频。在这个连屎味都能当空气清醒剂的地方，这玩意儿就是核武器。”
林疏月抿了一口咖啡，眼神没有任何波澜。
“阿尔法说我们要么是狼，要么是羊。那我就让她看看，什么叫猎人。”她放下杯子，下达了最后的指令，“通知塔拉，挂好‘魔盒’立刻撤离。好戏，要开场了。”
……
废弃采石场外围，枯树林。
月光惨白，像是给这片死地铺了一层霜。
利奥缩着脖子，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骨刀。他是阿尔法的死忠之一，或者说，曾经是。
自从上次他在树林里踹碎了一个会说话的黑盒子，那个名叫莉迪亚的女孩清脆的笑声就像幽灵一样缠上了他。
如果不看、不听、不想就能活下去，那为什么肚子会叫？
一阵风吹过。
利奥猛地停下脚步。他的鼻翼抽动了两下。
在这股常年不散的尸臭和霉味中，忽然钻进了一丝极其突兀的味道。甜的，腻的，带着某种让唾液腺疯狂分泌的香气。
他顺着味道，像条狗一样趴在草丛里翻找。
最后，他在一丛荆棘下面，看到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的油纸包，边角被特意撕开了一道口子，那股致命的甜味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利奥颤抖着伸出手，甚至顾不上手背被荆棘划得鲜血淋漓。
他捡起了它。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纸包背面的画。简单的黑色线条，勾勒出一个女孩侧卧在柔软物体上的样子。女孩闭着眼，嘴角带着笑，旁边还画着一个小小的太阳。
虽然画工粗糙，但他认得出来，那是莉迪亚。
那个被阿尔法宣判已经死亡、被弱肉强食法则淘汰的“长公主”。
利奥的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撞碎肋骨。他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营地深处的黑暗，然后哆嗦着剥开了油纸。
里面躺着一块深褐色的方块。
不是腐肉，不是树皮，也不是那种他在废墟里见过无数次的、已经长毛的垃圾。
这是一块完好的、甚至表面还泛着油脂光泽的巧克力。
“咕咚。”
利奥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大得把自己吓了一跳。
某种本能在尖叫：扔了它！这是陷阱！这是墙里人的毒药！
但另一种更为原始、更为狂暴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飞快地把那一小块东西塞进了嘴里。
并没有想象中的苦涩毒药味。
先是微苦，紧接着，一股浓郁到让天灵盖发麻的甜味在舌尖炸开。那是一种丝滑的、温暖的、仿佛能融化灵魂的触感。
利奥愣住了。
两行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他那双干涸已久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冲刷着满是污垢的脸。
原来味道是有颜色的。
原来死人皮下面的世界，除了灰暗，还有这种让人想要尖叫的金黄色。
“骗子……”
利奥跪在地上，嘴里含着那块舍不得咽下去的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她在骗我们……”
如果不变成野兽也能活下去，如果墙里面有这种比天堂还美好的味道，那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吃虫子、穿死人皮？
这一刻，阿尔法苦心构建的“野兽法则”，在一块廉价巧克力的攻势下，碎成了齑粉。
……
采石场深处，阿尔法的洞穴。
这里是整个营地最干燥、也最安静的地方。但今晚，阿尔法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全是火。
理查德被烧焦的味道，那个叫林疏月的女人冰冷的眼神，还有莉迪亚……那个被她亲手抛弃的女儿，正站在火海对面，手里举着一只木头兔子，冲她笑得灿烂。
“妈妈，你看，它真甜。”
莉迪亚张开嘴，咬了一口木头兔子，却发出了脆生生的咀嚼声。
一股浓烈的草莓味扑面而来。
阿尔法猛地睁开眼，从兽皮地铺上弹坐起来。
她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光头上全是冷汗。
“这是幻觉。”她低声告诉自己，手指死死扣进掌心的肉里，试图用痛觉唤醒理查德。
不，不对。
那股味道没有消失。
它甚至比梦里更清晰，更具侵略性。那是一种劣质的、工业合成的草莓香精味，混合着糖果的甜腻，像一把尖刀，蛮横地刺穿了洞穴里经年累月的腐臭。
“莉迪亚？”
阿尔法瞳孔骤缩，整个人像是被电流击中。她猛地爬起来，连鞋都没穿，赤着脚冲出了洞穴。
洞外的空地上，数百只行尸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贝塔正靠在岩壁上假寐，听到动静立刻睁开眼，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里满是警惕。
“怎么了？”
阿尔法没有理他。
她像一只丢失了幼崽的母狼，佝偻着背，鼻翼疯狂抽动，在空气中捕捉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甜味。
“在那边……”
她猛地转头，看向通风口的方向。
那里挂着林疏月让人留下的“魔盒”。微风正将盒子里循环播放的音频和高浓度香气吹送进来。
“滋滋……真好吃……妈妈你尝尝……”
电流声夹杂着莉迪亚模糊不清的呓语，在死寂的矿坑里回荡。
阿尔法的身体僵住了。
“她在叫我。”她喃喃自语，眼神从冰冷的理智逐渐变得狂乱，“她回来了。她知道错了。”
贝塔皱起眉。他只闻到了某种奇怪的味道，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那是陷阱。”贝塔走上前，试图挡住阿尔法，“没有声音。那是幻觉。”
“滚开！”
阿尔法反手一巴掌抽在贝塔胸口，力道之大，甚至让这个巨人后退了半步。
“你懂什么？”阿尔法瞪着通红的眼睛，声音尖利，“那是我的女儿！她在找我！”
说完，她推开贝塔，跌跌撞撞地朝黑暗中那个声音的来源冲去。
贝塔站在原地，看着阿尔法那近乎癫狂的背影。那双从未有过动摇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名为“困惑”的裂纹。
这就是首领？
这就是那个教导他们要像行尸一样无情无欲的阿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