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城中村，垃圾桶散发着馊臭的气味，混着劣质香烛的烟味在巷子里弥漫。吴起灵蹲在一堵斑驳的土墙前，指尖蹭过墙根处未干的黑血，那血液里裹着的阴气像细针似的扎进皮肤。
“还在渗。”他起身拍了拍蓝翔夹克上的尘土，黑金斩神刀在背后轻轻晃动，刀鞘上的符文正泛着淡金色的微光，“这东西不是寻常邪祟留下的，是活物的血。”
韩舒芙站在巷口的路灯下，手里捏着张刚画好的追踪符。符纸边缘卷着焦痕，是刚才追踪那道黑影时被阴气灼的。她抬头看向纵横交错的巷弄，那些晾在头顶的旧衣物在风里摇晃，像无数只垂落的手臂。
“已经第三处了。”她声音压得很低，视线扫过墙角蜷缩的流浪汉——那人双目圆睁，瞳孔里凝固着灰黑色的雾气，显然是被阴气侵体断了气，“从城西古玩街到这里，它在故意留下踪迹。”
吴起灵走到她身边，接过追踪符凑到鼻尖闻了闻。符纸里除了朱砂和艾草的味道，还混着股铁锈般的腥气，那是镇魂锣特有的气息。三日前在废弃火葬场，他就是被这股气息引着踏进了鬼手设下的陷阱，若不是麒麟血突然爆发，恐怕早已成了祭坛上的祭品。
“不是故意留踪迹，是在等我们追。”他将符纸揉碎，指缝间漏下的纸末接触到空气便化作青烟，“这东西在模仿镇魂锣的气息，但比真东西驳杂得多，像是……用无数生魂拼出来的假货。”
韩舒芙突然按住他的手臂，指向斜前方的窄巷。那里的垃圾桶不知何时翻倒了，腐烂的菜叶间露出半只断手，手腕上戴着只银镯子，镯子上刻着的莲花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是李嫂的镯子。”她声音发紧，“三天前报失踪的那个清洁工，她女儿说她每天收工都会去古玩街捡瓶子。”
吴起灵已经冲了过去。他蹲下身拨开垃圾，那只断手的切口处凝结着黑紫色的血块，指甲缝里还卡着点布料碎片——是那种粗麻布的质感，和鬼手穿的黑袍一模一样。
“不止模仿镇魂锣。”他捏起布料碎片，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它在模仿鬼手的作案手法，但更急躁。鬼手杀人会用锁魂纹收魂，这东西直接撕……像是在发泄。”
话音未落，窄巷深处突然传来木板断裂的声响。吴起灵猛地拽起韩舒芙往旁边一躲，一道黑影擦着他们刚才站的位置撞在墙上，青砖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那黑影落地时发出沉重的闷响，借着路灯能看清它的轮廓——两米多高的身躯裹在破烂的黑袍里，四肢关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脖颈处根本没有头颅，只有团不断翻滚的黑雾，黑雾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只眼睛在眨动。
“是‘聚魂煞’！”吴起灵瞬间抽出黑金斩神刀，刀身出鞘的刹那发出震耳的嗡鸣，“用百个枉死魂拼出来的邪物，专门靠吞噬生魂壮大！”
聚魂煞没发出任何声音，黑雾里的眼睛齐刷刷转向他们。下一秒，它猛地张开双臂，黑袍下甩出十几条缠着黑雾的锁链，锁链末端的尖钩闪着寒光，直扑两人面门！
“退后！”吴起灵将韩舒芙往身后一拉，黑金斩神刀横劈而出。刀气撞上锁链的瞬间炸开金色的火花，那些黑雾遇着刀气便发出滋滋的响声，锁链上的尖钩竟被劈得崩出缺口。
但聚魂煞像是不知疼痛，断裂的锁链处又涌出新的黑雾，转眼便凝结成更粗的锁链。它猛地向前一冲，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整个窄巷，腥臭的阴风裹着无数凄厉的哭嚎压了过来。
“用至阳符！”吴起灵大吼着踏出行云步，身体像泥鳅似的在锁链缝隙里穿梭。他最擅长的格斗术在这种近身缠斗里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次出刀都精准地劈在聚魂煞的关节处，“往黑雾最浓的地方打！”
韩舒芙立刻摸出三张至阳符，指尖夹着符纸在掌心快速划过。她记得吴起灵教过的口诀，凝神念咒时，符纸突然燃起金色的火焰——那是她情急之下咬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混进了朱砂里。
“去！”她将燃着的符纸掷向聚魂煞的脖颈。符纸穿过黑雾的瞬间炸开，那些翻滚的眼睛突然同时闭上，聚魂煞庞大的身躯顿了顿，黑袍下渗出暗红色的血液。
“就是现在！”吴起灵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档，双脚在墙上一蹬，身体腾空翻转，黑金斩神刀带着破风之声直刺聚魂煞的胸口！刀身没入的刹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刀尖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像是……金属。
聚魂煞发出无声的咆哮，黑雾突然暴涨，将两人彻底吞没。吴起灵只觉手臂被无数只冰冷的手抓住，那些手正拼命往他皮肉里钻，想要扯出他体内的麒麟血。
“起！”他猛地催动血脉，金色的光芒从毛孔里渗出来，黑雾遇着金光便如同潮水般退去。聚魂煞的黑袍被光芒撕裂，露出里面那团蠕动的肉球——无数只手臂和腿脚纠缠在一起，而在肉球正中央，嵌着块巴掌大的青铜碎片，碎片上刻着的符文正是镇魂锣的纹路。
“果然是假货！”吴起灵怒吼着拔刀，黑金斩神刀带出道金色的刀气，精准地劈在青铜碎片上。碎片应声而裂，聚魂煞的身躯突然开始崩溃，那些纠缠的肢体像融化的蜡油般滴落，落地便化作腥臭的黑水。
黑雾散尽时，窄巷里只剩下那堆不断冒泡的黑水。吴起灵拄着黑金斩神刀喘着气，后背的伤口被刚才的动作扯裂，血珠正顺着夹克下摆往下滴。
韩舒芙立刻上前扶住他，从包里拿出止血喷雾往他伤口上喷：“你流了不少血。”
“皮外伤。”他摆摆手，视线落在那滩黑水中央——那里沉着半块青铜碎片，碎片边缘还沾着点金色的粉末，“这东西不是鬼手做的。”
“怎么说？”
“麒麟血的粉末。”他捡起碎片，指尖捻起那点粉末，粉末接触到皮肤便化作金雾钻进毛孔，“这碎片上有我父亲的气息，是他当年留在镇魂锣上的标记。有人在找真的镇魂锣，这聚魂煞是用来引我们去它藏东西的地方。”
韩舒芙突然指向巷子尽头。那里的墙根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个洞口，洞口用块石板盖着，石板上刻着的锁魂纹正随着聚魂煞的消散渐渐变淡。
“是通往地下的。”她走到洞口边，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光柱所及之处能看到陡峭的石阶，“像是以前的防空洞。”
吴起灵将黑金斩神刀插回背后，弯腰掀开石板。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比聚魂煞的血更腥，更纯粹，像是……人血。
“里面有活物。”他侧耳听了听，洞里传来微弱的呼吸声，还夹杂着铁链拖动的响动，“不止一个。”
韩舒芙将手电筒塞给他，自己摸出把折叠刀攥在手里：“我跟你进去。”
“里面情况不明。”吴起灵皱眉，“这可能是个陷阱，他们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故意用活人引我们……”
“我知道。”她打断他，手电筒的光落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坚定，“但如果里面真有活人，我们不能不管。李嫂的断手已经在这里了，或许还有其他人活着。”
吴起灵看着她握刀的手。那双手平时只握钢笔和文件，此刻却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可手腕稳得没有一丝颤抖。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金融大厦见她时，这个穿着高定套装的千金小姐，也是这样握着根钢筋挡在他身前。
“跟紧我，踩着我的脚印走。”他最终还是点了头，率先踏上石阶。
防空洞的空气又潮又冷，墙壁上渗出的水珠滴落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身后跟着。韩舒芙举着手电筒照亮前路，光柱扫过两侧的石壁时，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石壁上画满了画。用鲜血画的那种，从洞口一直往深处延伸——画里是群穿着黑袍的人围着祭坛，祭坛中央绑着个穿蓝翔夹克的年轻人，他胸口插着把刀，鲜血正顺着刀刃流进底下的血池。
“是你。”韩舒芙的声音在发抖，手电筒的光抖得厉害，“他们早就画好了……”
吴起灵顺着壁画往前走，越往里走，画里的内容越清晰。最后一幅画停在祭坛顶端，那里悬浮着面青铜锣，锣面上刻着的符文正在滴血，而锣的正下方，站着个看不清脸的人影，手里握着柄黑金斩神刀。
“不是我。”他突然开口，指尖抚摸着壁画上那人影的手腕——那里有道清晰的疤痕，是他父亲当年在乱葬岗被厉鬼抓伤留下的，“是我爸。”
韩舒芙猛地抬头，光柱瞬间打在他脸上。吴起灵的瞳孔里映着壁画上的血光，却异常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真相。
“他们找的不是镇魂锣，是握着黑金斩神刀的人。”他转身往洞深处走，声音在空旷的防空洞里回荡，“我爸当年没被祭坛杀死，他成了……控制镇魂锣的人。”
石阶尽头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还有人在低声啜泣。吴起灵加快脚步冲了过去，当手电筒的光照亮那片空间时，韩舒芙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间石室，地上躺着七八个昏迷的人，都是近几日失踪的市民。而在石室中央的石台上，绑着个白发老人，老人胸口插着根铜管，管尾连接着个青铜容器，容器里正盛着半罐暗红色的液体——那液体表面浮着的金光，和吴起灵身上的麒麟血一模一样。
“周老头！”吴起灵冲过去想拔铜管，却被老人突然抓住手腕。
周老头的眼睛已经浑浊了，但抓着他的手却异常用力。老人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别信……你爸……他是……”
话没说完，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胸口的铜管猛地喷出股黑血，溅在吴起灵的蓝翔夹克上，瞬间腐蚀出个破洞。
石室顶部突然传来轰鸣声，无数碎石从头顶落下。吴起灵立刻将韩舒芙护在身后，黑金斩神刀横在身前，刀身的符文正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
“轰隆——”
一块巨石砸在石台上，将周老头和那个青铜容器彻底砸成了碎片。烟尘弥漫中，石室尽头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个身影，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翔夹克，手里握着的黑金斩神刀上，还在滴着暗红色的血。
“灵灵，好久不见。”那人抬起头，露出张和吴起灵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疤痕，“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
吴起灵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刀柄的手开始发抖。他背后的麒麟血像是沸腾了般灼烧着血管，黑金斩神刀发出痛苦的嗡鸣，仿佛在抗拒着什么。
韩舒芙下意识握紧他的衣角，却发现他的体温烫得吓人。她抬头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又看向吴起灵——两张脸在晃动的光影里重叠，唯一的区别，是男人手里那柄刀上，刻着的不是镇邪符文，而是锁魂纹。
“猩红祭礼，该开始了。”男人举起黑金斩神刀，刀身反射的血光映亮了他眼底的疯狂，“用你的血，来完成你父亲没能做完的事吧。”
石室外传来百鬼齐嚎的声响，整座防空洞都在摇晃。吴起灵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明白周老头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原来这三十年来，他寻找的不是失踪的父亲，而是藏在黑暗里的，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