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包容。”
这五个字,轻飘飘地从顾心口中吐出,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死寂的指挥中心里,激起了无声的惊涛骇浪。
包容?
所有人都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极度的困惑。他们听到了什么?在敌人凝聚了足以湮灭逻辑、摧毁宇宙的终极炸弹,正以同归于尽的姿态猛冲而来的最后关头,他们的领袖,他们最后的希望,选择的应对策略,竟然是……包容?
雷烈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顾心在巨大的压力下精神出现了问题。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粗鲁:“顾心!你说什么?包容?那东西是个炸弹!一个马上就要爆炸、能毁灭一切的炸弹!我们拿什么去包容?怎么包容?!”
他的话语道出了在场几乎所有人心中的呐喊。这太荒谬了!就像面对一颗迎面射来的子弹,却说我要用胸膛去包容它!这根本不是策略,这是自杀!
浪客也皱紧了眉头,他比雷烈更理解顾心话语中可能蕴含的深层含义,但即便如此,他也感到无比震惊和不确定。“顾心,‘逻辑炸弹’的本质是法则层面的终极否定。它的爆发会引发因果律崩溃,信息熵归零。‘包容’这个概念本身,在那种绝对的湮灭面前,可能毫无意义,甚至会被首先抹除。”他的语气尽量保持冷静的分析,但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担忧。
指挥中心内响起了压抑不住的骚动和议论声。绝望的气氛非但没有被驱散,反而因为顾心这看似不着边际的决定,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霾。一些人眼中刚刚因为顾心开口而燃起的微弱希望之火,再次摇曳欲熄。
“太阳之子阁下,是否考虑启动最后的‘火种’计划?至少保留文明的部分种子……”一位星语者代表声音颤抖地提议,这是最坏打算下的最终预案。
“我们的舰队可以尝试在炸弹路径上构筑多层能量屏障,虽然可能效果甚微,但或许能削弱其部分威力……”一位联盟将领试图从纯军事角度寻找一丝可能性。
嘈杂声中,顾心却缓缓转过身,面向众人。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疯狂,没有绝望,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种……仿佛看穿了万物本质的了悟。
她没有直接反驳雷烈的质疑,也没有回应浪客的理性分析,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焦急、或恐惧、或茫然的脸庞,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心底:
“雷烈将军,浪客,各位……我们战胜‘噬星者’的,是什么?”
她的问题让喧闹稍稍平息了一些。人们看着她,不明所以。
“是更强大的能量吗?不是。我们所有的能量攻击,在它面前都如同泥牛入海。”
“是更坚固的防御吗?不完全是。法则壁垒只能延缓,无法根除。”
“我们战胜它的,是‘心能’。是情感,是意志,是爱,是牺牲,是希望……是这些它视为‘错误数据’、‘逻辑噪声’的东西。”
她顿了顿,让众人消化这句话。指挥中心内变得更加安静,只有她清越的声音在回荡。
“‘噬星者’是什么?它是一个走向极端的理念化身。它信奉绝对的理性,极致的效率,它将一切不符合它逻辑的存在都视为需要清除的‘错误’。它恐惧混乱,恐惧不可预测,恐惧……情感。所以,当‘心能’侵入它的核心,它无法理解,无法处理,最终在极致的恐惧和偏执中,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自我毁灭,并拖着它所恐惧、所无法理解的‘错误’一同毁灭。”
顾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指挥中心的壁垒,看到了那颗正在疯狂冲来的、凝聚了极致否定意志的炸弹。
“它现在,就是这极端理念最极致的体现——一颗‘否定一切’的炸弹。如果我们用更强的力量去对抗它,用更坚固的盾去防御它,甚至尝试去‘消灭’它,那我们和它,在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我们不过是在用另一种形式的‘否定’,去对抗它的‘否定’。这依然是二元对立,是战争,是消耗。而在这个层面,一个不惜自我毁灭也要执行‘否定’的疯子,几乎是无法被正面战胜的。”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溪流,浇在众人心头,让他们从最初的荒谬感中,开始陷入一种更深沉的思考。
“所以,你选择……‘包容’?”浪客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是的,包容。”顾心肯定地点头,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与坚定,“不是去对抗它的‘否定’,而是去……接纳它。不是将它视为必须消灭的敌人,而是将其视为一个走入歧路、痛苦不堪、最终选择自我毁灭的……‘存在’。”
她看向雷烈,看向浪客,看向每一位核心成员。
“我们的‘动态平衡’,核心是什么?不是静态的和谐,而是在变化与对立中,寻找那条通向生机与繁荣的道路。它包容秩序,也包容混沌;包容理性,也包容情感;包容创造,也包容……消亡。但消亡并非终点,而是转化的开始。”
“这颗‘逻辑炸弹’,是极致的‘否定’,是极致的‘消亡’之力。但正如黑暗是光明的缺失,寒冷是热量的缺失,这极致的‘否定’,其力量本身,依然是宇宙法则的一部分,是‘存在’的一种扭曲形态。如果我们能用‘动态平衡’去包容它,不是去对抗它的毁灭,而是去……引导它的转化,将它极致有序的、否定一切的力量,转化为支撑新生的‘骨架’……”
顾心的话语,如同在众人面前展开了一幅全新的、无比宏大的图景。这不再是战争思维,不再是零和博弈,而是一种……超越了对抗的、属于更高维度的解决方式。
用爱,去包容恨。
用生,去包容死。
用创造,去包容毁灭。
这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如同神话传说。但在顾心那平静而坚定的目光中,人们仿佛看到了一丝……可能性。
雷烈张了张嘴,他想说这太冒险,想说这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想说这需要怎样的力量和境界才能做到。但当他看到顾心那双眼睛时,所有质疑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那眼睛里,有决绝,有智慧,更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神性的慈悲与担当。
浪客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理论上,如果‘动态平衡’法则的优先级足够高,高到能够覆盖‘逻辑湮灭’的底层协议……或许……有一线生机。”他看向顾心,“但这需要你将自身意识与法则融合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去主动承受那颗炸弹的全部冲击……你会……”
你会怎么样?他没有问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之语。那将是意识层面的直接对撞,是存在本质的较量。成功,或许能化解危机,甚至带来新生;失败,顾心的意识将首先被逻辑湮灭吞噬,万劫不复,而“摇篮·源”依旧难逃厄运。
这是一场以自身存在为赌注的、豪赌式的终极抉择。
顾心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坦然。“我知道风险。但这是我们唯一的路,也是……我认为正确的路。”
她再次看向主屏幕上那颗不断逼近的、散发着毁灭波动的纯黑炸弹,倒计时已经进入最后六十秒。
“是时候,为这场理念之争,画上句号了。”
她没有再询问任何人的意见,也没有丝毫犹豫。她的身影在众人注视下,开始散发出柔和而纯粹的光芒,意识如同退潮般从指挥中心抽离,与整个棱娲网络,与“摇篮·源”的“动态平衡”法则,开始了最深层次的融合。
最终抉择已下。
以身为舟,渡厄解难。
以心为引,化劫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