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源”联合指挥中心内,短暂的狂喜如同被冰水浇灭的火焰,瞬间凝固。
刺耳的、代表最高级别能量反应的警报声撕裂了空气,取代了先前因“噬星者”内部风暴而生的庆幸议论。巨大的主屏幕上,那代表“噬星者”核心能量等级的曲线,如同挣脱了引力束缚的火箭,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垂直飙升,刺目的红色数值不断刷新,每一次跳动都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能量读数突破阈值!仍在急剧攀升!”
“检测到超高密度能量向内聚变!‘噬星者’本体正在以超越物理极限的速度收缩!”
“时空曲率读数异常!它……它周围的时空结构正在被它自身的质量能量扭曲、撕裂!”
报告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惊骇。屏幕上,那原本因内部风暴而显得支离破碎、不断崩解的黑暗云团,此刻正发生着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它不再无序地扩张或崩解,而是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向内疯狂挤压。其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缩小,表面的能量涡流和扭曲皱褶被一种更宏大、更统一的向内收缩力所取代,整个云团变得更加致密,颜色也从驳杂的灰暗转向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黑。
一股远超之前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毁灭性波动,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穿透虚空,席卷而至。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强大的法则壁垒,指挥中心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死神冰冷的吐息已经吹拂到了脖颈上。
“它……它在干什么?”一名年轻的参谋脸色苍白,声音颤抖。
“集中所有力量……”浪客死死盯着屏幕,他的声音低沉而紧绷,仿佛每一个字都从牙缝中挤出来,“它意识到无法在法则层面和内部稳定上取胜,甚至可能无法维持自身存在……它放弃了吞噬,放弃了生存,它在进行最后的……终极反击。”
雷烈猛地转头看向浪客,眼中布满了血丝:“终极反击?什么意思?”
“逻辑炸弹。”浪客吐出这个词,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重,“它将自身残存的所有能量、物质、乃至其存在的‘逻辑核心’本身,不计代价地压缩、凝聚成一个奇点般的结构。不再是为了同化或吞噬,而是为了……引爆。”
“引爆?”雷烈瞳孔骤缩,“一个宇宙……引爆自己?”
“是的。”浪客的声音无比肯定,“它将自身转化为一颗纯粹的、蕴含其全部存在意义和最终逻辑的炸弹。目标不再是缓慢侵蚀,而是最极致的毁灭。它会冲向‘摇篮·源’的核心,然后……引爆。那将不是物质层面的爆炸,而是逻辑层面的‘湮灭’。它会将其影响范围内的一切物理法则、时空结构、信息存在……全部拖入绝对的、永恒的混乱与死寂。那是比热寂更彻底的‘无’,是逻辑的终点。”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只剩下警报声在无情地嘶鸣。所有人都被浪客描述的场景震慑住了。一个宇宙,宁愿选择自我毁灭,也要拖着敌人同归于尽!这是何等的偏执,何等的疯狂!
屏幕上,“噬星者”的体积已经收缩到了原本的十分之一不到,其核心区域的能量读数已经高到仪器开始发出过载警告。那团纯黑的结构,此刻仿佛一个微小而沉重的黑洞,散发着让周围星光都为之弯曲、黯淡的恐怖引力场和能量辐射。它不再蠕动,不再变化,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般的稳定。而这种稳定,恰恰是毁灭前最极致的凝聚。
“它锁定了我们的宇宙核心!”监测员尖叫起来,“轨道预测……它将在三百个标准秒后,以超维跃迁的方式,直接撞击‘摇篮·源’的时空奇点!”
三百秒!
只有五分钟!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指挥中心。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来自深渊的、同归于尽的决绝,彻底扑灭。
常规手段?在这样超越认知的攻击面前,任何舰队、任何能量武器都如同尘埃。
法则壁垒?面对这种旨在引发终极逻辑湮灭的攻击,壁垒能否抵挡?即便能抵挡部分冲击,其爆炸的余波也足以撕裂大半个“摇篮·源”,让无数星域化为乌有,让物理法则彻底崩溃。
雷烈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控制台,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经历过无数绝境,但从未像此刻这般无力。这不是战争,这是末日审判。
浪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分析:“它已经放弃了‘生存’的逻辑,进入了最终清算程序。任何沟通、谈判、甚至投降都已毫无意义。它现在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完成这次‘逻辑湮灭’。”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一名联盟科学家声音沙哑地问,带着最后一丝奢望。
浪客沉默地摇了摇头,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面对一个不惜自我毁灭也要执行最终“净化”的疯子,任何战术、任何技巧都失去了意义。
这是困兽之斗。
是理性走向极端后,衍生出的最非理性的疯狂。
是“噬星者”对其所认定的“错误”和“不完美”,发起的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清除”。
指挥中心内,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秒的流逝,都像重锤敲击在心头。人们看着屏幕上那颗不断凝聚、散发着不祥光芒的“逻辑炸弹”,看着那冰冷无情的倒计时数字一点点减少。
绝望,如同蔓延的冰霜,冻结了空气,冻结了血液,也几乎要冻结所有人的意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主控台前,紧盯着“噬星者”核心数据的顾心,缓缓抬起了头。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长时间维持“心能”洪流和感知敌方内部变化,消耗了她巨大的精力。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风暴即将来临前的海面。
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雷烈看着她,浪客看着她,指挥中心内每一个人都看着她。她是“太阳之子”,是法则的构筑者,是心能的引导者,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也是……最终的决定者。
在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期盼、绝望、祈求的目光中,顾心轻声开口,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
“我选择……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