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源”宇宙,曾经洋溢着新生希望与和谐脉动的星海,此刻正被一种无声的瘟疫悄然浸染。
污染始于法则壁垒交锋的最前沿,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晕开。那并非物质的腐败,也非能量的衰减,而是更深层、更根本的法则层面的畸变。
在靠近边界的一个刚刚步入稳定的恒星系,第三行星“翠绿愿景”上,森之民的拓荒者们最先感受到了异常。他们世代与植物、与星球生命力共鸣的敏锐感知,此刻捕捉到了一种令他们灵魂战栗的“僵化”。原本蓬勃生长、散发着盎然生机的巨型蕨类森林,其叶片的摇曳开始变得迟缓、刻板,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与随机。林间穿梭的光影也变得单调,色彩仿佛被剥夺了层次,只剩下几种基础、冰冷的色调在重复。空气中弥漫的植物芬芳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真空的、毫无生命气息的“洁净”感。最令人不安的是,一些年幼的、心智尚不坚韧的森之民幼儿,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他们的眼神失去了孩童特有的好奇与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机械的、专注于“效率”的冷漠,他们会将散落的枝叶以最精确的几何图形排列,却对同伴的呼唤置若罔闻。
几乎同时,旧人类在“曙光”定居点建立的生态农业圆顶内,警报声凄厉响起。经过基因优化、本应高产且富有营养的作物,其生长速度骤然减缓,植株形态变得极其规整,却失去了自然的活力,结出的果实虽然外形完美,却味同嚼蜡,营养价值大幅下跌。监测显示,该区域的光合作用效率、水分输送速率等基础生命活动参数,都出现了不正常的“标准化”和“僵化”趋势。
星语者们试图用他们古老的能量诗篇安抚躁动的星空,却发现他们编织的情感旋律在传播过程中受到了无形的干扰。喜悦的旋律会被扭曲成单调的重复音符,悲伤的韵律则可能被直接“静音”。宇宙背景辐射中,那由顾临意志融入而带来的、充满温情的监护协议背景波动,在某些区域也开始变得微弱、刻板,仿佛被一层冰冷的逻辑外壳所覆盖。
影响最为直接和剧烈的,是棱娲网络。
作为与顾心意识深度连接、并且是构筑法则壁垒主要载体的存在,棱娲网络首当其冲地承受着“噬星者”法则污染的反噬。网络中,那些意志不够坚定、或者原本就更倾向于纯粹逻辑思考的个体,开始出现明显的异变。
他们水晶躯壳上流转的光芒变得稳定到近乎死板,失去了以往因情感和交流而产生的微妙波动。他们之间的意识交流,不再是充满 nuance 的情感与理念碰撞,而更像是高效但冰冷的数据包传输。一些个体甚至开始自发地“优化”网络内部的能量流转路径,剔除它们认为“不必要”的情感冗余通道,追求绝对的传输效率,哪怕这会导致与其他文明成员(尤其是依赖情感共鸣的星语者和森之民)的连接变得困难甚至中断。
“报告……七号节点个体‘流光’,拒绝执行情感抚慰指令,理由:效率低下,消耗能量与计算资源不成正比。”
“十一号枢纽区域,能量分配模式被强制修改,优先供给逻辑运算单元,情感交互区能量供给被削减百分之七十……”
“检测到网络内部出现……逻辑至上主义言论,质疑‘动态平衡’模型中情感要素的必要性……”
一条条坏消息通过尚且稳定的网络链路,汇聚到顾心这里。她悬浮在法则壁垒内侧,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擦净的血迹。她的主体意识虽然已经从“噬星者”内部的险境中挣脱回归,但分意识被法则污染冲击以及强行切断连接带来的反噬,让她受了不轻的创伤。
然而,身体的创伤远不及内心的重压。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片她誓言守护的宇宙,正在被无形的冰冷所侵蚀。法则壁垒依旧在闪耀,抵挡着外部直接的吞噬,但那源自逻辑之核的恶毒污染,却如同渗透过堤坝的地下水,正悄无声息地毒害着“摇篮·源”的根基。
她必须同时应对来自外部的法则侵蚀和来自内部的理念动荡!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重重压在她的肩头。她调动着所能调动的一切力量,试图净化被污染的区域,安抚网络中躁动不安的个体,修补被扭曲的局部法则。但这污染极其顽固,如同拥有生命般,会不断适应她的净化手段,寻找新的薄弱点进行渗透。她就像一个试图堵住千疮百孔堤坝的人,疲于奔命,左支右绌。
光芒在她手中明灭不定,构筑壁垒时那坚定而充满创造力的光辉,此刻显得有些涣散和力不从心。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邀请她“加入优化”的低语,仿佛还在意识边缘回荡,试图利用她此刻的虚弱和焦虑,动摇她的根本信念。
难道……真的无法抗衡吗?这种源自理念根本对立的侵蚀……
就在顾心苦苦支撑,意识因过度消耗而开始出现恍惚的刹那——
一直紧守在观测岗位,密切关注着所有数据,尤其是那些被污染区域能量特征细节的顾临,眼中猛地闪过一道精光!
他注意到了!在那些灰暗的、代表着法则污染的能量特征中,反复出现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稳定的波动模式!这种模式,与他记忆中妻子苏夏早期进行某些高维能量实验时,因设备限制而产生的、一种特定的、不完美的能量谐振残留,惊人地相似!
苏夏后来放弃了那条研究路径,正是因为意识到那种追求绝对控制、剔除所有“噪声”的完美谐振,最终会导致系统的僵化和创造力的死亡!
这个发现,如同在无尽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
顾临再也顾不上其他,他通过最高权限的通讯频道,将自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与肯定,传向了那在边界线上独自苦苦支撑的女儿:
“心儿!坚持住!我发现了一些东西!关于那污染的本质……或许,我们找到了它的‘解药’!”